聚焦盛會之后的城市
“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奧運歌曲《北京歡迎你》道出了每個北京人對于奧運的感受，也道出了主辦城市對于賽會展會的情感。賽會展會是一場盛宴，主人把屋子打掃得纖塵不染，將家里珍饈佳肴都拿出來，迎接來自世界各地的賓朋。盛會只有短短幾十上百天，帶給客人的是東道主的熱情、城市的美好和難忘的回憶，但籌備盛宴的過程長達幾年，留在主人記憶中的還有籌備的艱辛、成功的欣喜和總結的反思。
近幾年來，中國各大城市密集舉辦賽會展會活動，北京奧運會，上海世博會，廣州亞運會，深圳大運會，西安世園會……賽會展會的舉辦，讓外國人重新看到了一個充滿活力的中國，也讓中國人重新審視自己。舉辦賽會展會的過程中，我們收獲了哪些經驗？與國外相比，我們還有什么差距？盛會之后的城市，環境治理措施是否可持續？本期聚焦這些問題，希望讀者能從中受益。
藍天如洗，遠山可見。2008年奧運會期間，北京圓滿兌現了“綠色奧運”的環保承諾，空氣質量持續改善。然而，從去年10月以來，北京持續多日出現灰霾天氣，成為人們關注的熱點。
和北京一樣，盡管經歷過亞運會和大運會的洗禮，廣州和深圳的空氣質量有了改善，但是灰霾天氣同樣不請自來。很多市民感覺，似乎藍天白云隨著運動員們一起遠去了。
賽會展會給城市環境質量帶來了哪些變化？如何讓賽會展會的環境治理措施變得可持續？記者近日采訪了北京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朱彤。
環境質量 改善了還是惡化了？
朱彤認為，應當辯證看待賽會展會后的環境質量變化。總體來說，我國經濟每年保持在10％的速度增長，工業活動增量快速增長，必然導致能源消耗量增加。2010年我國用電量增速為14.56％，城市機動車數量急劇增長，城市環境面臨的壓力加劇，污染仍有進一步加重的趨勢。
賽會展會環境治理是綜合治理過程，包括短期治理措施和長期治理措施。短期內，采取限行、對一些污染企業減產甚至停產，這些措施隨著賽會展會的結束而停用，污染有所反彈是正常現象。但是，很多長期的措施仍在發揮作用，比如調整城市產業布局、調整能源結構、完善公共交通系統、制定更為嚴格的機動車尾氣排放標準等。
賽會展會的環境治理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城市的環境，減緩了城市空氣質量的惡化趨勢。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城市的空氣污染，往往還可能來自于其周邊地區。以北京為例，河北、天津等城市污染排放量增加、北京污染企業遷往周邊地區、北京周邊地區對北京的能源供給，都會導致這些地方污染量增加，在一定條件下，影響到北京的空氣質量。因此，區域污染控制措施對于改善城市環境質量意義重大。
籌備過程 科技的練兵？文化的熏陶？
“賽會展會對于城市的意義不僅反映在淺層的環境質量改變上，它更表現為對人的觀念的改變。”朱彤說。對于科技工作者來說，通過賽前環境整治，可以把很多系統研究直接應用于實踐。以北京奧運會為例，此前奧運會主辦城市的空氣污染程度和影響范圍遠不如北京。北京惟一可以參照的是亞特蘭大，但亞特蘭大的情況遠沒有北京復雜。國外經驗遠不能為北京所借鑒。因此，北京必須采取很多創新舉措。可以說，賽會對于推動科技應用于實踐有重要意義。
朱彤認為，對于公眾來說，從媒體對污染控制措施的報道、對空氣質量的評級過程中，公眾了解到空氣污染的危害、復雜成因和治理手段等。這相當于給公眾上了一堂課。公眾的環境意識、健康意識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提升。對于政府來說，通過組織污染控制措施的實施，政府看到污染控制的成效，也為未來污染控制增加了信心。同時，公眾對自身健康的關注，也迫使政府認清一個事實:城市化的過程中，經濟發展重要，但維護居民健康更是政府應當承擔的責任。
差距 回頭審視發展理念的良機？
朱彤認為，從更深層次來說，賽會展會帶給人們的是對于城市發展的思考。
朱彤解釋說，一方面，人們需要審視現有的治理措施是否執行到位。事實上，我國現有的法律法規和制度條例如果都嚴格執行，那么環境質量能夠明顯改善。環境問題不是解決得了解決不了的問題，而是要不要解決、想不想解決的問題。以發電廠的污染排放為例，每個發電廠都有脫硫除塵的措施，但是它們平時都在按照設計要求正常運行嗎？北京奧運會期間實行京津冀大氣聯防聯控，但是，賽會結束后，囿于行政區劃限制，這一措施難以長期推行。因此，如果現有的措施都不能得到很好的執行，即使有新的治理措施和方法，不去監督實施效果，依然不過是擺設。
目前，公眾對于環境空氣質量標準的修訂非常關注。不可否認，標準修訂有助于公眾了解真實的空氣質量。但比標準修訂更為重要的是治理措施的實施。只要把現有的控制機動車尾氣、揚塵污染等措施執行到位，可吸入顆粒物的問題自然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得到解決。如果標準修改后，對數據的控制不嚴格，對公眾公布的數是一個樣，實際情況又是一個樣，那么標準修訂就沒有意義。如果各地數值公布后，沒有配套的硬性的考核，環境質量改善的目的也難以達到。
另一方面，人們也應思考，短期的治理措施長期適用。理論上說，賽會時采取的臨時性管制措施，在賽會結束后，都可以用。有人擔心，在奧運期間這些被關停的污染企業的利益是否受到了損害，但實質上，這些污染排放超標的企業本就應該限期整改或永久性地被關停。有一種提法:我國還處于較低的發展階段，為了保持每年10％的增長速度，必須付出一定的環境代價。這句話并沒有錯，但是就我國目前舉辦大型國際賽會展會的城市而言，并不適用。這些城市往往是經濟較為發達的城市。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這些城市的硬件水平，已接近發達國家的城市。他們與國外最重要的差距在于城市的管理水平。對于這些城市來說，不能再追求GDP的高速增長，而應著力提高城市發展質量，例如調整產業結構、提高公共交通的運行效率等。可喜的是，很多城市已認清了發展方向，產業結構調整也在陸續推進。希望他們通過籌備賽會對比他人、反觀自己，將調整的步子邁得更大一點，走得更快一點。
主辦城市環境治理措施回放
北京 圓百年夢想兌綠色承諾
熊熊燃燒了16天的北京奧運會圣火于2008年8月24日熄滅，北京用實際行動踐行了“綠色奧運”承諾。
大氣污染聯防聯控:為確保北京奧運會空氣質量達標，經國務院批準，環境保護部與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山東6省(區、市)以及各協辦城市建立了大氣污染區域聯防聯控機制，實行統一規劃、統一治理、統一監管，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產業結構調整:北京加快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升級，打造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的產業結構基礎。大力發展能源消耗水平低、科技含量高、附加價值率高的現代服務業、高技術產業和現代制造業；加快調整能源消耗高、排放多、污染重、不符合首都城市功能定位的產業活動。比如積極推動了首鋼壓產搬遷，關停了北京焦化廠、北京有機化工廠等。這些探索性舉措都為以后城市轉型發展探索了方向。
場館利用:新建的12個場館賽后利用大體可以分成3種情況:鳥巢、水立方、國家體育館等標志性場館全面對社會開放。國家射擊館和國家自行車館賽后作為國家隊訓練基地，為我國實施奧運戰略提供支持。建在大學校園內的奧運場館，既可滿足高水平賽事的需要，又為大學生及周邊居民的運動健身提供服務。
機動車限號:為保證北京奧運會、殘奧會期間交通正常運行和空氣質量良好，在2008年7月20日至9月20日期間對北京市機動車和外地來京車輛實行單雙號限行。奧運會后，北京尾號限行納入常規交通管理。
上海 探發展之路繪綠色藍圖
2010年10月31日，為期半年的上海世博會圓滿閉幕。從申辦世博到舉辦世博，上海與世界各國、參展各方共同探討可持續的城市發展模式，努力詮釋“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內涵。
綠色交通:上海世博會上，1300多輛純電動、超級電容、混合動力和燃料電池汽車集中應用，成為全世界新能源汽車最大規模的一次實際運營。世博會后，上海積極倡導綠色環保的低碳交通，新能源公交車的應用不斷擴展。在世博園區外近20條線路使用的新能源公交車達到140多輛，加上世博園區內越江線和世博大道線上投用的156輛新型新能源公交車，上海的新能源公交車總數已經達到300輛。上海成為我國首個電動汽車國際示范城市，上海市嘉定區被指定為電動汽車國際示范區。2012年，上海將全面促進電動汽車的推廣應用，建成充電樁1.3萬個，充、換電站15座，加氫站兩座以上。
場館建設:世博會的場館采用了各種先進技術。中國館造型層疊出挑，在夏季，上層形成對下層的自然遮陽；制冰技術的應用將大大降低用電負荷，建筑的節能系統將使能耗比傳統模式降低25％以上；頂部、外墻上會裝有太陽能電池；屋頂設計雨水收集系統，可以實現雨水的循環利用。
會址選擇:與往屆不同，上海世博會將黃浦江西岸的老工業區一部分廠房改造利用起來辦展館，這是本屆世博會的一大創新。在此推動下，上海正在形成一片創意產業園區，現在已有很多藝術家進駐莫干山路。對這些老廠區的開發利用引發了50多片工廠成為創意產業園區。
廣州 辦藍天盛會展花城風采
為兌現“綠色亞運”的莊嚴承諾，廣州提出分8個階段推進亞運空氣質量保障的工作思路。環境空氣質量改善是廣州最為突出的特色。
鐵腕治理:廣州實施了“空氣整治50條”及“新31條”，從工業污染防治、市區產業“退二進三”、機動車污染防治、工地揚塵控制、飲食業油煙整治、油氣回收治理、區域聯防聯治等7個方面共采取81條措施，開展了廣州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空氣污染綜合整治工作。
聯防聯控:廣州市按照“立足自身、帶動周邊”的思路，分別與佛山、肇慶簽署了廣佛同城化及廣佛肇經濟圈環保合作協議，使合作走向制度化、常規化。廣東省市環保、氣象部門聯合在珠三角9個城市和清遠市近5萬平方公里區域內布設了76個監測點位，對空氣質量進行全方位、立體式監控。
機動車污染防控:廣州先后在全國提前實施機動車國Ⅱ、國Ⅲ和國Ⅳ標準。目前黃標車限行范圍已擴大至中心城區260平方公里的區域。在國內率先建立機動車排氣污染定期檢查與強制維護制度。
西安 延續綠理念天人共和諧
2011西安世界園藝博覽會于去年4月28日~10月22日在西安浐灞生態區舉辦，以“天人長安·創意自然——城市與自然和諧共生”為主題的世園會，助推了西安的綠色發展。
會址保留:世園會418公頃的會址將“總體保留”，建成綠色、美麗的公園和主題樂園，使其成為西安市民休閑娛樂，同時也是生態環保和科學教育的場所，讓綠色理念持續延續，余韻悠長。
儀式從簡:西安世園會開園儀式打破了傳統的慣例，取消了大型慶典活動和煙花燃放，簡約樸素、環保時尚，體現了低碳、環保的辦會理念。
城市生態:西安將廣運潭中由于非法采沙形成的沙坑進行整形，取坑為湖、取陸作洲，引灞河之水濟之，恢復了廣運潭“灞上煙柳長堤”的勝景畫境；同時啟動了“碧水工程”、“雁鳴湖濕地工程”、“桃花潭生態治理工程”等重大生態治理工程，因地制宜地解決了生態恢復問題。
集中整治:開展了為期一個月的迎世園揚塵污染集中整治行動和以“引領綠色世園，斬黑尾在行動”為主題的機動車排氣污染百日整治活動。強化水環境基礎設施建設，在世園會園區及周邊新建水質自動監測站兩座，鋪設污水管道2.3公里。世園會期間，浐灞河水質穩定維持在地表Ⅳ類水平，世園會水質穩定維持在地表Ⅲ類水平。在關中“五市一區”(西安、寶雞、咸陽、渭南、銅川、楊凌)同步開展了世園會大氣污染綜合整治。
深圳 治理水污染布設監測網
2011年8月23日，深圳第26屆大學生夏季運動會圓滿落幕，大運會的舉辦也給深圳市帶來基礎設施“大提升”、生態環境“大優化”。
流域治污:為加強東江水質保護，切實保障大運會供水水源水質安全，廣東省環保廳要求，流域內各級政府和各有關部門要以水質水量同步總量控制為主線，以防治污染向上游地區轉移為重點，嚴格環保準入，全力推進基礎設施建設，強化工業污染監管，防治畜禽養殖業污染，全面做好東江水質保護工作，為大運會成功舉辦提供優良的生態環境。建立水環境巡查制度，進一步加大巡查頻次，對重點保障水域須每日安排巡查，如發現異常應及時查處。
環境監測預警體系:深圳市環境監測預警體系初具規模，共布設586個常規環境質量監測點位；建立了環境空氣預測預報系統，并于2010年8月開始試運行，同時制定了不同階段大運會環境空氣質量保障措施；制定了比賽海域“赤潮”防范預案；制定了大運會環境安全應急預案及相關專項預案，建立了環境應急專家庫。
本組稿件由本報記者李瑩撰寫西安記者站肖穎、深圳記者站劉晶對此文亦有貢獻
鏗鏘都市
追逐綠色的腳步從未停歇
李瑩
回顧從工業革命到本世紀全世界舉辦賽會展會的歷史，我們能從漫長的歲月中發現，人類追逐綠色的腳步從未停歇。
1851年，在第一屆世界博覽會上，最耀眼的展品是蒸汽機。蒸汽機在隨后的百余年，被廣泛應用和改進，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推動了世界工業的發展，改變了世界的格局。但是，隨著全球變暖、氣候異常等問題的產生，人類的發展目標不再是征服世界、征服自然，人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反思自己，從征服自然向尋求人與自然和諧的可持續發展之路轉變。
在這種理念下，賽會展會從最初只是為了促進國家間的體育運動、國際貿易、商品消費等目標，發展到了一個新階段。從固定場館到可組合可拆卸的場館、從將綠地變成工廠到從工廠變成綠地，從被污染的土壤廢棄不用到修復后作為場館用地重新利用，這些可持續發展的理念已植入人們的思想——從規劃、建設場館的方式，到比賽、社交和旅行的方式。可以說，全球性的重大活動是一次盛宴，它集中了最先進的技術水平，是這一時期價值觀念的反映。
比如說，上海世博會將太陽能、地熱、零碳、自然采光等技術和綠色、低碳、環保等理念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們看到了未來城市的圖景。世博會后，世博理念迅速生根發芽，越來越多的綠色低碳等技術悄然應用于實際生活。北京奧運會、廣州亞運會、深圳大運會、西安世園會，經過長達幾年的籌備期，從大氣質量聯防聯控到水源治理，從揚塵治理到機動車尾氣防控，種種環境綜合治理舉措使這些城市的環境質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但是，盛會過后，留給我們的更是一種思考。我們明白，我們與發達城市的差距不僅在基礎設施、市容市貌等城市硬件上，更在發展理念、生活方式等城市文化上。因此，我們不僅要期待賽會展會的短期治理措施長效化，更要期待這些理念能真正融入城市的文化中，融入人們的血脈里。
賽會展會如同時代的標本，見證著人類的發展歷程，也預示未來的發展方向。人類始終在為如何更好地發展上下求索。如今的人們將未來的夢想涂成綠色，綠色的未來離我們不再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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