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宜春:“廢品村”污染嚴重變“問題村”
“我做了整整六年!”72歲的李梅英從廢品堆里直起腰來,她右手捋了捋滿頭的白發、左手按了一下胸口,說:“去年拍了片子,醫生說我的肺全黑了!”
在宜春袁州區三陽鎮天井村,類似李梅英這樣的廢品分揀者有數百人,而且這數百人幾乎全是中老年人,其中老婦又占了大半。
天井村是遠近聞名的廢品集散地,在近20年的廢品集散過程中,年久月深累積的污水與廢物,致使曾經清澈河流里的魚兒少見、肥沃的稻田荒蕪、村民喝桶裝水、癌癥患者增多!環保官員稱其為“問題村”。
“我們獲得的是眼前利益,付出的是環境被污染和健康受損害的代價!”天井村村民告訴新法制報記者,“但沒辦法,這就是生活!”
每天有上百輛裝滿廢品的貨車進出天井村
被廢品包圍的村莊
每天,上百輛的大貨車與農用車進出天井村,他們將廢品運進來,經過簡單的分類、破碎、裝袋之后,又運往外地。
剛進入天井村,一條道路上空的橫幅十分顯眼,上寫“改善農村環境、提升農民素質、促進農業發展!”
“并不是整個天井村的村民都在做廢品生意,而是該村的一組、二組、四組和新屋下組約350戶人家、計1300余人從事著這門生意。”天井村黨支部書記劉桂牙說,“四個村小組95%以上的村民都姓劉。”
四個村小組的房屋依次沿著原先的320國道而建,大都是兩層的平頂水泥樓房。無一例外的是,所有房屋的四周都堆滿了廢舊物資:家用電器外殼、各類橡膠管、日用塑料制品、汽車輪胎和外殼、塑料輸液瓶、農藥瓶……這些堆放的廢舊物資甚至高過了屋頂。有些剛剛落成的新房里面,也堆滿了廢品。更多的廢品隨意的堆放在村莊的空地上、國道兩側。
村莊與河流之間,是大片的稻田,除了極少的幾丘稻田種了水稻之外,其余都被稀疏的雜草占領著;稻田的邊沿是一條彎曲的小河,暗黃的河水散發著臭味;河岸的淺山上,五彩繽紛的廢品堆滿山頭。走遍整座村莊,也難得見到菜地與蔬菜。“整個村莊的地下水都有毒,種出的水稻和蔬菜肯定也有毒,誰還種它們!”村民都這樣認為。
每天,上百輛的大貨車與農用車進出天井村,他們將廢品運進來,經過簡單的分類、破碎、裝袋之后,又運往外地。這使天井村呈現出一種異常忙碌而又夾雜著噪聲、灰塵與刺鼻味的景象。
在天井村,不少人還在房前屋后搭建起簡易棚子,里面裝上破碎機,村民在那讓人心煩的噪聲和粉塵中不停地將那些廢舊物資扔進機子里面;簡陋的廢品加工廠更是隨處可見,這些加工廠沒有任何招牌與標識。中老年村民在堆積如山的廢舊塑料制品當中忙碌著,稍不留意,很容易將他們與五顏六色的廢品混在一起;他們沒有戴手套、口罩,甚至連工作服也沒有穿,汗水流淌下來,就用臟手抹一把。
在一個叫“小碧塘”的山頭上,有數百間廢品加工廠,每一間都被高高的圍墻封起來。從加工廠的鐵柵欄往里看,可以看見每一個加工廠里都有三五個人或蹲或坐在廢品當中忙碌著。
“我做了整整六年!”72歲的李梅英從廢品堆里直起腰來,她右手捋了捋滿頭的白頭、左手按了一下胸口,說,“去年拍了片子,醫生說我的肺全黑了!”
李梅英告訴記者,老板很兇,只要看到她們停下來,就會罵她們。
與李梅英一起干活的還有兩位68歲和62歲的婦人。她們告訴記者,每天做足八小時,能拿到24元錢。“什么保護措施都沒有……”她們說,“整個天井村全是中老年婦女和老頭子在做事,年輕人都知道有毒。我們也知道有毒,但沒有辦法,人老了,打工沒人要!最多的時候,每天有上千人在做!”
村民闖出的“活路”
天井村村民開始自己搭棚子,買破碎機,將自己收購過來的廢品破碎之后再賣,賺取更多的利潤。
“天井村的廢品集散產業最早起源于1996年,之前,天井村以制售花炮為業。后來,發生了幾起安全事故,花炮做不下去了!”從事廢品回收、加工的天井村委會辦公室主任劉合平告訴記者,“這也是逼出來的!”
據劉合平介紹,1996年,豐城拖船鎮有一位姓熊的老板來到天井村,租賃村民的房子收購紙、銅、鐵、塑料等廢舊物資。村民騎著自行車走家串戶的上門收購,然后馱回來賣給熊老板,熊老板將這些廢舊物資進行分類、破碎之后,再賣到外地。
兩年之后,賺了一些錢的村民開始買手扶拖拉機到外鄉收購廢品。
又過了兩年,這些村民又換成農用車、小四輪,到萬載、宜春、上高、宜豐等地收購廢品;這個時候,天井村從事廢品收購的村民越來越多,熊老板就介紹更多的豐城老板來天井村做廢品生意。
后來,連湖南汨羅專做廢品生意的老板也紛紛涌到天井村。
當時,320國道穿過天井村,堆積的廢品已經嚴重影響車輛通行,交通運管部門經常對這些廢品進行清理整頓。2004年,320國道擴建。擴建后的320國道繞過了天井村,不再從村子里經過,天井村成了一個巨大的露天廢品倉庫而無人過問。
“國道改道,反而促使天井村的廢品集散業迅猛發展起來;因為,天井村從此變成了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再也沒有人對此進行干涉!”天井村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
這個時候的天井村村民不再直接將廢品賣給豐城人和汨羅人,而是自己搭棚子,買破碎機,將自己收購過來的廢品破碎之后再賣給他們,賺取更多的利潤。
到了2006年之后,天井村有些能人開始自己走出去找銷路,直接到浙江的寧波、溫州、路橋一帶找塑料制品廠家,這樣減少中間環節。2008年,天井村已經有了50多家規模較大的廢品加工廠。
“2008年的時候,因為遭遇金融危機,很多做廢品生意的老板都虧了本,很多人都關門做不下去了!”劉合平說,堅持下來的都是一些實力雄厚的老板,“這幾年生意又開始好起來!一般的老板,一年也能賺上十幾萬,比在外打工還是要強一些!”
因為收購廢金屬限制越來越嚴、成本也高。天井村民開始將重點放在收集塑料廢品上面,主要是硬塑料和軟塑料兩種,硬塑料是指那些電子產品外殼;軟塑料是指日常生活用品,比如礦泉水瓶子、食油瓶子等日常生活用品類型。
現在,天井村的廢品收購網點遍布宜春、萬載、上高、宜豐、銅鼓、高安、新余、分宜、萍鄉、上栗和瀏陽11縣市,成了遠近聞名的廢品集散地。
環保官員眼中的“問題村”
“天井村的地下水徹底污染了,以前河水很清澈,有很多魚,現在魚兒很難看到了!現在很多村民煮飯和喝的都是桶裝礦泉水。”
廢品集散地發展的同時,另一個問題暴露了出來。
“這些年,天井村患癌癥的人越來越多,主要是患鼻胭癌、喉癌和肺癌!絕對跟污染有關!”何鋒是天井村診所的醫生,對于天井村的現狀與未來,何鋒顯得憂心忡忡。
何鋒說:“村民只圖眼前利益,卻要付自己的健康為代價。”
患癌的事獲得了劉桂牙的認同:“天井村的地下水徹底污染了,以前河水很清澈,有很多魚,現在魚也很難看到了!現在很多村民煮飯和喝的都是桶裝礦泉水。”
劉桂牙早已認識到了廢品帶給天井村民的害處,但要處理好這件事,顯然超出了他的權力與能力,他只是希望政府及職能部門能重視起來。
“天井村的年輕人環保意識比較強一點,所以村里的人年輕人都不到加工廠里去做事,因為請不到人,只好請那些中老年人!”很多廢品加工廠在接受采訪時說。
環境被污染、付出的代價很沉重……這些都得到了村民的普遍認同。同時,村民們也為此進行過長達數年的“上訪”。他們把材料往區里、市里甚至省里的相關部門送,以期引起上面的重視。
村民稱,并不是說要關掉這個行業,而是希望上面能采取措施,搞好排污基礎設施,讓這個行業健康發展。
2007年的時候,由三陽鎮政府牽頭,鎮人大主席黃自和抓落實,終于在“小碧塘”那座荒山上推出了80畝的平地,并搞好了水、電、路“三通”,然后讓天井村的村民自己出資在那上面蓋廢品加工廠。當年就有50戶村民入駐其間。
“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將原本在房前屋后的加工廠集中在一起,做到了廢品堆集與破碎分開!”劉合平說,但是,因為沒有規劃好,也沒有建污水處理池,小碧塘廢品加工廠產生的污水順山而下,將下面的水塘也污染掉了,水塘里的污水漫出來,往稻田、菜地里流去,“還是沒有解決污水的問題,產生的后果,甚至比以前零散時還更嚴重!
村民介紹:“區環保局的官員多次到天井村調研,但始終沒有拿出一個方案出來,只是告訴我們,天井村是個"問題村"!”
“問題村”的出路在何方?
希望當地政府和有關部門尊重天井村民的創業成果,幫助天井村擺脫廢品帶來的環境安全威脅,莫讓村民們致了富,卻失去了健康。
“我們將十幾個縣市的垃圾和廢品全部消化掉了,也賺到了一點錢,還解決了1000多人的就業問題,但是我們天井村村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對于廢品集散,天井村村民是愛恨交加,“但是,天井村不能放棄這個產業,我們還要做下去!”
至于如何做下去,村民的共識是:只有政府真正重視起來,做好規劃,正確的引導村民走上健康之路!但他們不知道如何才能夠引起政府的重視。
不過,就在新法制報記者采訪的前半個月,一個消息讓村民十分振奮:袁州區環保局要天井村交《農村環境綜合整治項目入庫表》往上報批。
記者在這份《農村環境綜合整治項目入庫表》上看到,該項目總投資為197萬元,包括污水管道鋪設、村內環境整治工程、氧化塘污水處理系統、飲用水源保護等內容。
“《農村環境綜合整治項目》已經交到袁州區環保局了,但環保局的領導說,能不能獲得批準,目前很難說。因為,名額有限,報名的又多!”劉合平說,“估計形勢不那么樂觀!”
天井村村委會干部、村民和廢品回收加工老板告訴記者,天井村的廢品回收加工產業,如果強行禁止、扼殺這一產業實在可惜,希望當地政府和有關部門尊重天井村民的創業成果,想出好辦法,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幫助天井村擺脫廢品帶來的環境安全威脅,莫讓村民們致了富,卻失去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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