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烏江:重度污染致魚死 漁民獲賠未可知
溯源烏江污染,最早的新聞顯示在10多年前。10年過去,我們仍在執著地記錄。因為我們不想這條貴州高原的母親河,失去了她應有的美麗。
夏開榮,烏江漁民。
一次“賭博”中,他輸得很慘。
他原本自信地認為,在烏江養魚雖然不能發財,但至少能賺點小錢,但現在他卻欠了一屁股債。“烏江被污染了,魚全死光了!”
污染始于去年5月,這次污染使得大批烏江魚苗死亡,眾多的漁民血本無歸。
如今,他只是試探性的養一點魚,因為怕烏江水再次受到污染。
夏開榮或許是對的。因為環保部公布的今年上半年重點流域水環境質量狀況中顯示,烏江被重度污染。
連續多日來,本報記者奔赴貴陽息烽、遵義等地,走訪烏江污染最嚴重的河段,試圖記錄下這條貴州母親河的真實狀況。
去年:養魚欠下巨債
今年46歲的夏開榮是內江人,10年前,來到遵義烏江鎮,靠養魚為生。
如果不是去年烏江被污染,他覺得自己可能會衣錦還鄉,但現在卻欠下了20多萬元的債。
“有10萬是欠政府的,有些是欠朋友親戚的。”他說,自己深受烏江污染之害。
夏開榮記得,惡夢開始于去年5月28日。當天早上,他起了個大早,抓了幾把飼料來到網箱喂魚。
還沒有撒出飼料,他突然看到,有兩條魚浮在了水面上。“兩條魚眼睛鼓起,一看就是中毒死的。”他說,之后,自己把死魚撿起來,做菜吃了。但隨后發生的事情越來越不對,更多的死魚浮出水面。
夏開榮拉起網箱一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死魚。魚究竟怎么了?夏開榮回憶到,去年5月28日前后幾天的烏江,“當時水面上有很多化學物,不斷地往下游流去,水肯定被污染了。”
這個想法很快得到證實,越來越多的漁民發現,自己所養的魚不斷地死亡,而經過政府調查得出的結論是,水面的漂浮物是磷,烏江水被污染了。
經過大致的估算,去年5月28日后的幾天,夏開榮的魚至少死了6萬斤,僅有3萬斤的魚僥幸存活。
但夏開榮并不是這些漁民中最倒霉的。在烏江上,夏開榮的10多個親戚在一起養魚,他的這些親戚中,魚苗死亡量最少的都在萬斤以上。
初步估算下來,這些漁民在當天就損失了數十萬元。而這只是烏江大壩上游發生的事情。在隨后的幾天里,下游的漁民也發現了自己的魚集體死亡。
當地一位漁民對此仍后悔不已。他說,自己在5月28日以后就聽說上游的魚大面積死亡,但卻沒有去檢查一下自己的魚到底有沒有出事。
實際上,他去檢查也于事無補,魚的死亡幾乎是同時開始的。
36歲的余開學也是一位漁民,有100多個網箱,在發現自己大部分的魚死亡之后,一下癱在了船上。
很多漁民說,這里損失最大的是他們養魚協會的會長胡中華,死亡的魚至少在上百萬斤,當地村民為了證明他們沒有說假話,還把胡中華的電話給記者,讓記者親自向他求證。
經胡中華證實,去年,他的確死了上百萬斤的魚,現在,已經不敢再養這么多魚了。
“挖了10多個大坑埋死魚”
大批魚死亡之后,當地政府要求漁民,不許把死魚往市場上出售,一旦發現,將嚴肅處理。而漁民們都在等待著一個說法。隨后,政府表示,將會出資購買這些死魚,并讓漁民將這些死魚埋在烏江兩岸的空地上。
夏開榮記得,政府雇傭挖掘機挖了許多大坑,幾乎所有的漁民都將自己的死魚埋在了大坑里面。“政府挖了10多個大坑,全部的死魚居然把這些坑填滿了,甚至還有很多死魚埋不下。”
由于魚死亡太多,當地政府在處理這些死魚,斷斷續續花費了六個多月的時間。當地漁民稱,他們把死魚放在麻布口袋里面,當政府叫他們把這些魚拿去掩埋的時候,許多魚都只剩下了骨頭。
埋魚事件還滋生了一系列事情。余開學說,當天在埋魚的時候,許多婦女看到自己養的魚被掩埋,忍不住嚎啕大哭,許多甚至哭暈過去。而另一些則長期的生悶氣,導致家庭生活異常不和諧。
“我叫你這個婆娘當初不要養,你偏要養,現在好了嘛。”余開學比劃著當初夫妻之間因為魚而爭吵的情景。
多次吵架之后的結果是,夫妻雙方離婚。“鬧得厲害,晚上吵,白天吵,好幾對都離婚了。”余開學說。
夏開榮的舅子本來就有病,這么多魚一下子死亡之后,更是令他的病情雪上加霜,自己長期生悶氣,幾個月后就離開了人世,而她的妻子至今也不愿意再提此事。
如果沒有這次魚的集體死亡事件,在這里的漁民們靠著烏江魚的品牌,每年都能賺10萬元以上。夏開榮老家的大房子,就是靠他在這幾年里,養魚而修建起來的。
余開學還指望著再做幾年,賺錢之后就回老家去享受生活。但去年的這次魚集體死亡事件讓這個36歲的男人不得不再次奮斗6年,甚至更久。
漁民現狀——
污染源沒確定,賠償無下文
當地政府表示,讓漁民自己稱好死魚的重量,然后按照5元一斤不等的價格賠償。許多漁民說,實際上,政府賠償的價格只是市場價格的一半,而有些品種甚至更低。
但像夏開榮一樣的漁民們并沒有得到賠償。
“我們是借的政府的錢,并不是賠的。”夏開榮說,當初在魚死亡之后,他們身無分文,而為了起家,或者購買必要的生活用品,政府答應借錢給他們,“還打了借條的。”
眾多漁民表示,在魚死亡之后,他們并沒有得到賠償。一位漁民說,經過打聽,造成此次污染的工廠是來自上游的黃磷廠,黃磷廠也答應拿出錢來賠償,但后來也沒有了下文。
在這里最大的養魚戶胡中華也說,自己并沒有得到賠償,當初都是借的政府的錢。
這些漁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大多來自四川地區,被污染之后,大多損失了數十萬元,而基本上沒有得到賠償。
事實上,烏江大壩附近,離這里幾十公里的開磷化肥公司成了重點懷疑的對象。
據新聞報道,2010年,省人大代表《關于督促中化開磷化肥有限公司整治烏江河庫區水體污染的建議》列為2010年省人大常委會主任會議督辦建議,其辦理情況顯示,今年年底,中化開磷化肥有限公司解決了對周邊河流水體污染問題。
自發現烏江水體被污染以來,中化開磷截至去年11月,已探終孔110個,計12000米,用以做抽水實驗。同時,回用水項目已按計劃實施,完成了回用水項目抽水井圍堰工程,正實施抽水井地下工程。通過采取一系列措施,至今未找到污水滲漏的污染源。這也意味著,烏江水的污染源一直沒有找到。
按照有關規定,造成水污染事故的排污單位,如造成漁業污染事故的,應分別由事故發生地的漁政監督管理機構根據所造成的危害和損失處以罰款。但是污水到底從何而來?無法認定排污單位,漁民如何獲得賠償呢?
“現在的水看起來好多了”
現在,很多漁民都在觀望,他們仍沉浸在當初的美好之中。
夏開榮記得,他10年前,從四川老家貸了幾萬塊之后,來到烏江養魚,所賺的錢每年還賬后,還有大部分的節余。為此,他在老家修起了房子,三個孩子也能幸福地生活。不過,污染事件將他的美好生活擊碎之后,夏開榮開始猶豫起來。
“如果不是還差政府的錢,我們早就回老家了。”他說,“不養魚沒辦法啊,差的是國家的錢,走到哪里都是要還的。”
很多漁民都說,他們在養魚的時候,或多或少都向當地的農業銀行或郵局貸了款。
余開學說,以前每個月都是按時把錢打到農業銀行的賬號上,現在每天不管喂多少飼料,受了污染的魚長得很慢,或者根本不長,魚賣不出去,自己基本每個月都會被追債。
今年,由于烏江大壩前不久才開閘放水,再加上汛期剛來,大壩上游的水從肉眼看上去,已同清澈的河水沒有什么兩樣。
“以前我們開船在河上的時候,船的兩邊都漂起很多白泡泡,現在的水看起來是要好的多了。”余開學說,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再次進行大規模的養殖。
這也是大多數漁民的希望,不過明顯是憂慮大于希望。因為如果再來一次去年那樣的污染,就真的可能傾家蕩產。
“今年也只是試著養一點,不敢再大規模的養了。”余開學說。
當記者把環保部公布的今年上半年烏江被重度污染的消息告訴他時,他很慶幸自己沒有多養。
“再看看吧,如果污染還是這么大,也就只有回家去了,不養了。”站在自己的游船上,一位漁民很無奈地搖搖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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