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環境準入條件》能否剎住煤化工無序上馬之風
盡管環境容量受限的風險日趨加劇,同時屢探新低的國際油價不斷沖擊著現代煤化工成本紅線,但這似乎都難以冷卻國內新建擴建項目的熱潮。如何剎住“無序之風”的確成為考驗國家層面決策者的一道難題。2015年12月底,國家環保部發布了《現代煤化工建設項目環境準入條件(試行)》(簡稱《準入條件》),試圖從環保入手規范現代煤化工建設,并將此作為建設項目開展環境影響評價工作的依據。那么,《準入條件》能否剎住無序上馬之車呢?記者就此進行了深入采訪。
圖為寧夏寧東能源化工基地寧煤集團25萬噸/年甲醇及21萬噸/年二甲醚生產線污水處理裝置現場。
遏止行業“無序布局”
“環保部《準入條件》目標很明確,就是按照‘環境優先、合理布局、環保示范、源頭控制、風險可控’的原則,通過規范新建、改建和擴建現代煤化工生產建設項目環境管理,協調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的關系,促進煤化工行業技術進步,從而達到國家所要求的適度、有序發展現代煤化工的目的。”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胡瑞平如是說。
據胡瑞平介紹,近年來我國現代煤化工產業規劃擬建發展規模之龐大超乎想象,即使當前市場低谷期也仍然表現為高燒不退、積重難返,其發展速度與規模遠遠超過了國家定位的“示范階段”。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15年底,我國煤炭液化產能已經達到163萬噸/年,甲醇制汽油產能可達到40萬噸/年,煤焦油加氫產能可達到142萬噸/年,煤制乙二醇產能130萬噸/年。目前,已經獲得核準或同意啟動前期工作的項目已有18個,總投資約4630億元,除西藏外,西部各地幾乎都已經染指現代煤化工,煤制烯烴規劃擬建規模超過3000萬噸/年、煤制天然氣超過2000億立方米/年、煤制油超過3000萬噸/年,僅鄂爾多斯就有14個煤化工基地,陜西榆林市有31個煤化工基地。
內蒙古科技大學礦業學院副院長李繼林教授分析認為,《準入條件》的布局限制切中要害,要求現代煤化工項目應布局優先選擇在水資源相對豐富、環境容量較好的地區布局,并符合環境保護規劃;已無環境容量的地區發展現代煤化工項目,必須先期開展經濟結構調整、煤炭消費等量或減量替代等措施騰出環境容量,并采用先進工藝技術和污染控制技術最大限度減少污染物的排放。
事實上,目前現代煤化工幾乎在全國范圍內都遍地開花,而導致無序發展現代煤化工的主要原因是各級地方政府尤其是在富煤地區,在煤炭價格大幅下滑的窘境下,煤炭就地轉化成為提升經濟的救命稻草。
李繼林透露,以內蒙古、陜西、山西省為例,“十二五”期間,省區內煤炭資源展開全面整合,確立了變輸煤為輸電、輸煤化產品的發展思路,極大地刺激了現代煤化工行業迅猛擴張,明知存在的水資源和環境容量制約問題也被束之高閣。
與此同時,本地缺乏煤炭資源的東部、中部及南方等各省份,甚至還包括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地區,以及部分資金實力強的企業,為圈得煤炭資源,即使從未從事煤化工生產及經營業務,也盲目介入購買煤礦礦權,被迫上馬現代煤化工項目實施煤炭就地轉化。還有不少企業為追求短期效益盲目跟風,不僅造成全行業產品同質化嚴重及巨大資源浪費,而且助長了現代煤化工無序上馬布局之風。
期待真正“零排放”
李繼林指出,《準入條件》嚴格規定了污染防治和減小環境影響措施門檻,要求項目工藝技術、建設規模應符合國家產業政策要求,鼓勵采用能源轉換率高、污染物排放強度低的工藝技術。在廢水處理、污染物排放、固體廢物處置、地下水污染防治、環境風險防范措施、環境監測等方面提出相應的要求,“三廢”排放應滿足相關污染物排放標準要求,不得污染地下水、大氣、土壤等。目前,在已經投產和擬建的現代煤化工項目中,不少都宣稱可實現污染物的“零排放”,而實際情況絕非如此。
李繼林教授說,以廢水處理為例,現代煤化工水系統并未實現真正意義上的“零排放”。“零排放”是指生產中所產生的廢水、污水、清凈下水等經過處理,水全部用于回用,除結晶鹽外對外界不排放廢水。而事實上不少項目正在利用蒸發塘、晾曬池、氧化塘、暫存池等實現所謂的“零排放”。這些設施存在的弊端不符合環境治理的減量化、再利用、再循環原則,而且一些不負責任企業以此為障眼法,要么蒸發污水,要么偷排,有的不具備防滲功能,污染了地下水。
“現代煤化工高濃污水處理問題十分突出,沒有嚴格意義實現零排放,只能稱為近零排放。”南京工業大學教授環境學院院長徐炎華這樣表示,他說,現代煤化工水耗高,高濃污水主要來源與工藝、煤種密切相關。其水耗分別為:煤直接液化10噸水/噸油,煤制天然氣6.9噸水/千立方米,煤制烯烴22噸水/噸,煤間接液化11噸水/噸油。此外,中水回用率低,蒸發塘規模大,當中的高油、高COD、高有機毒物酚氨的“三高”回收后水質難以直接生化。
徐炎華告訴記者,目前現代煤化工部分項目水處理設施運行并不理想,前處理效果差,預處理簡單、處理不到位,中水回用回用率低。酚氨回收操作不穩定、效果差,油、煤粉含量高。其主要原因是用水水質水量波動大、沖擊負荷高,還有煤化工用煤多為高揮發分褐煤、長焰煤,同礦區的不同煤層煤質差異造成。此外,廢水除油工藝效率低,缺強化處理技術,缺乏對廢水中溶解性難降解COD、有毒物質、致色物質處理。廢水分類收集不到位、不合理,高濃污水成分復雜、難以處理,處理工藝不合理,有效性、針對性、經濟性不足。加之企業預算資金上投入不足,對環保治理難度認識不夠,環保設施實施相對滯后。
記者了解到,目前現代煤化工的廢氣和固體廢物處置和排放控制效果較好,但高濃度難降解有機廢水處理還是難題。因此《準入條件》要求,嚴格限制將加工工藝、污染防治技術或綜合利用技術尚不成熟的高含鋁、砷、氟、油及其他稀有元素的煤種作為原料煤和燃料煤。現代煤化工行業亟待研發“三廢”處理高效合理的零排放或者近零排放技術,提升行業環保水平。
圖為山西潞安礦業集團16萬噸/年煤炭間接液化工業示范項目DCS中控室現場,員工正在精心監測污水處理裝置運行參數。(本文圖片由本報記者呼躍軍攝)
“準入”還需加強配套
《準入條件》可謂縝密而切中要害,但能否最終剎住“無序上馬”之風?業內人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普遍認為,《準入條件》使得環評這一關有了可靠的依據,對于現代煤化工步入有序、健康、科學發展軌道無疑將發揮積極作用。但還需國家從宏觀層面出臺與《準入條件》配套的相關措施加以規范,確保現代煤化工走出過熱的怪圈。
神華鄂爾多斯煤制油分公司總工程師舒格平告訴記者,《準入條件》里有關污染物排放的標準依舊是石油化工行業標準,比如加熱爐煙氣、酸性氣回收裝置尾氣以及VOCs等應根據項目生產產品的種類暫按《石油煉制工業污染物排放標準》(GB31570)或《石油化學工業污染物排放標準》(GB31571)相關要求進行控制,部分特征污染物缺失,不適用于當前環境管理。為實現現代煤化工行業的清潔和可持續發展,應盡快出臺煤化工行業污染物排放國家標準。
針對尚未出臺的煤化工排放標準,李繼林強調,需要更加嚴格的標準,進而提高準入門檻,這不僅有利于抑制全行業的盲目投資沖動,也可以倒逼現代煤化工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化解環保風險。2015年煤化工行業的CO2排放量約為4.7億噸,已經給我國碳減排帶來很大壓力,全國統一碳排放權交易市場計劃于2016年試運行,碳稅也將加快推出,現代煤化工必須邁過這一環保門檻。
國家環保部評估中心石化輕紡評估部原主任周學雙建議,一方面,國家要盡快出臺新的煤炭與現代煤化工的相關產業政策,有效遏制西部煤化工盲目無序發展局面。西部煤化工已經暴露諸多問題,尤其是生態環境破壞。許多不具備條件的區域盲目上馬發展煤化工,加劇了不合理布局和環境污染。“諸侯經濟”與“全國一盤棋、有序、可持續發展”沖突,各自為政不可能解決環境問題。煤炭資源不應屬于地方所有,必須對煤炭資源進行科學統籌規劃、統一調配,實現自然資源用途管制。摒棄部門和地方的狹隘利益觀,籌劃超越行政區劃界限的大區域經濟,改進財稅分配機制,嚴禁“逢煤必采、逢煤必化”的現象繼續蔓延。
另一方面國家應該出臺準入配套政策,引導現代煤化工走多聯產之路,化解環保危機。從環保角度分析,單一的現代煤化工雖然屬于煤炭資源利用的先進技術,但真正的優勢是以煤氣化為龍頭的煤基多聯產系統,可以實現煤、電、化、熱、冶、建材等多產業的耦合,循環互補延伸產業鏈,尋求資源能源最大化利用、污染物最小化排放。必須發展現代煤化工多聯產系統,只有這樣的組合才能實現效益“1+1>3”、污染“1+1<0.5”,實現高碳資源的低碳化利用。
“從國家利益出發,在戰略層面充分論證煤炭的利用方式,在弄清楚煤炭作為原料和燃料的配比后,根據環境承載力,才能得到煤炭消費總量的上限。由此可以制定國家方針政策。現代煤化工產業發展不能影響煤炭消費總量的合理控制,還必須量水而行,科學布局,同時也要考慮巨大的碳減排壓力。現代煤化工產業今后的發展,應該注重合理規劃、適度發展,科學布局、突出重點,優化資源、提高效率,深化改革、引入資本。”周學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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