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霾侵城 濟南“壯士斷腕”整頓重工業
12月22日,球墨鑄鐵工廠。已于12月27日停產。新京報記者 覃澈 攝
一場突如其來的霧霾改變了濟南上萬人的生活和命運。
2016年12月19-21日,濟南遭遇今冬最嚴重霧霾。市區空氣質量指數AQI急劇飆升,17處監測站中有14處AQI達到500,空氣質量爆表。
如此程度的重污染天氣上一次出現,還是三年前的2013年1月份。
霧霾侵城,市民怨聲載道,長期空氣質量指數全國倒數前十的尷尬,逼迫著濟南以“壯士斷腕”之態整頓重工業產業,舉全市之力開始治霾。重拳之下,水泥、鑄造、磚瓦窯等行業除承擔民生外全部停產;燃煤發電機組(含自備電廠)除承擔居民供暖任務的機組外,未達到超低排放的全部停產;東部老工業區加大搬遷改造力度。
據央廣網報道,截至12月20日,山東全省已有1767家企業被停產,1399家企業被限產,停工工地2036家。
盡管重拳整治重工業可能會讓治霾工作迅速見效,但值得深思的是,這個以第二產業聞名的城市,為何會主動向自己賴以生存的經濟命脈“動刀”?而被停工搬遷的企業背后,近萬工人生活遭遇變化,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濟南重工業治理工作拉開帷幕
“泉城廣場不見了!”
12月19日,一張濟南市區航拍圖成為當地居民微信朋友圈的熱門話題。照片里黃黑色的霧霾如同帳篷般將濟南牢牢罩住,市中心標志性建筑物泉城廣場幾近“消失”。
齊魯醫院呼吸科過道上排滿長龍,受霧霾天氣影響,“空氣質量過差導致呼吸系統、鼻炎等疾病發病率比平時多出一倍,尤其是未成年人。”齊魯醫院呼吸科一位主治醫師向新京報記者介紹說。
快遞員張偉不斷地給客戶打致歉電話,受霧霾高速路封路影響,其負責配送歷下區部分街道的快遞貨物無法準時到貨。
空氣質量持續惡化。12月19日晚,濟南部分區域AQI悄無聲息地逼近400;20日下午,除跑馬嶺、商職學院、藍翔技校三處監測站點外,全市17處監測站中其余14處AQI達到500。環境空氣中首要污染物為細顆粒物(pm2.5),空氣質量指數級別為重度污染。
據濟南當地媒體報道,濟南常年霧霾封城的主要源頭為燃煤、揚塵、工業生產和機動車排放。其中燃煤占比27%,揚塵占比24%,工業生產占比18%,機動車排放占比15%,其他排放占比16%。
一時間,這個城市被推至輿論的風口浪尖。
12月21日上午,濟南市大氣污染和交通擁堵治理工作會議召開。“等著風吹、靠周邊城市幫忙、怨地形地貌”會上,濟南市委副書記、代市長王忠林用“等、靠、怨”三個字直指濟南相關部門在治霾方面的不作為。“霧霾不是一種自然現象,而是一種人為現象!人為現象就需要人為解決。”會后出臺了《濟南市深入推進“十大行動”加強大氣污染治理十大措施》,其中最關鍵一條:明令山鋼集團、庚辰鑄造、藍星石油按時完成調整或搬遷。
接到要求停產電話的陳岳在濟南經營著一家小水泥廠,其告訴新京報記者,水泥行業節能減排是每年底濟南治霾的“固定項目”,但往年配合檢查,還能間歇性開工,而如今“停產3個月”的通知讓他第一次感到無所適從。
不獨水泥行業,整個濟南重工業都在進入寒冬。一場針對濟南重工業治理行動就此展開。
鋼鐵油企背負造霾的“原罪”
12月22日,新京報記者輾轉來到歷城區。這是濟南傳統燃煤鍋爐最集中的區域,位于城市東部,被當地市民習慣性稱為“東部老工業區”。在這片僅有2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聚集著山東濟鋼、山東球墨鑄鐵管廠、庚辰鋼鐵廠等90多家重工業企業。
“這里是全濟南重工業最集中的區域。”濟鋼工人宋林(化名)無比唏噓。“如今隨著濟南治霾,這些工廠要么停產,要么搬遷。再也看不到當初人流如織的場景了。”
2015年9月,濟南市環保局組織對濟鋼廠區開展了為期一個月的空氣質量連續監測,并對其污染貢獻進行解析:常規污染物中,除臭氧外,濟鋼各項污染物濃度均大幅高于市區平均水平。其中,有毒有害有機物苯、甲苯的質量濃度分別高于濟南市區的28.2倍、19.5倍,乙苯和二甲苯的質量濃度高于濟南市區的30%~90%。
據齊魯晚報報道,數據顯示,如果沒有濟鋼的話,霧霾能夠在城市排名中提升3個名次。
為了解濟鋼搬遷以及濟南治霾等相關情況,12月28日,新京報記者打通山東濟鋼辦公室電話后,剛表明身份就被對方以“不了解情況”為由拒絕接受采訪。隨后,數次撥打山東濟鋼董秘遲才功手機,均無人接聽。
而與濟鋼有著同樣遭遇的,還有曾經同為濟南重工業支柱的中國石化集團濟南煉油廠。
“住在煉油廠附近太危險了。”12月24日,當記者來到濟南煉油廠附近時,周邊小區居民無一不希望其能盡快搬遷。
2013年底,濟南市消防安全委員會發布通知,點名6家重大危險源單位必須結合城市建設進行搬遷,濟南煉油廠正是其中之一。
事實上,在歷城東部老工業區,還有十余個類似企業背負著造霾的“原罪”。其在污染排放上的逐漸惡化,以及“造霾能力”的日趨嚴重,也讓濟南徹底動了“壯士斷腕”的決心。
“我們并非一刀切,”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當地政府工作人員向新京報記者解釋,“但有些造污特別嚴重的企業,確實只有要求其停產或搬遷。”
截至記者發稿,東部老工業區在2016年已經對33家企業完成改造,而濟鋼2號1750立方米的鍋爐也于8月初正式停產。
待遷鋼企員工打算開網約車謀生
“我們真舍不得濟鋼搬走。”2016年3月,濟南市長楊魯豫曾對媒體感慨。
正如工業增加值和生產總值一度占到歷城全區的68%和37%的濟鋼,東部老工業區中90余家大中型重工業企業,都曾為濟南帶來過無數的榮耀和驕傲。
“山東省第一爐鐵水和第一根球墨鑄鐵管就誕生在這里。”聊及以往輝煌,在山東球墨鑄鐵管廠工作了30年的高衛國(化名)一臉自豪。
然而,當新京報記者于12月21日來到球墨鑄鐵廠時,工廠大部分車間已經停工,庫房里堆放著大量鋼管成品,幾輛大貨車正往來穿梭其中,將鋼鐵成品送出工廠。廠區花園也因植物搬遷原因被挖得四處是坑,狼藉滿地。
廠區公告欄上貼著搬遷通告,上面白紙黑字要求員工配合政策,不能造謠生事,下方蓋著工廠和當地派出所鮮紅的公章;顒又行拈T口拉著印有“鑄管搬遷才能獲得新生”的橫幅。幾位工人正圍著告示議論紛紛。
這個成立于1957年的企業,因近年造污過于嚴重,被數次勒令停產整改和罰款。依據濟南時報報道,按2014年國家發改委批復的東部老工業基地的搬遷方案以及2015年歷城區跟球墨鑄鐵廠簽訂的關停搬遷協議,墨球鑄鐵于2016年年底關停并搬至臨沂。
實際上,球墨鑄鐵管廠只是東部老工業區傳統重工企業的縮影。這個曾令濟南經濟發展倚重的工業聚集區,如今隨著優勢力量的日趨薄弱,被貼上了“高污染、高能耗、低附加值”的負面標簽。
12月22日,高衛國得知廠領導今天將開會討論搬遷后續工作,早早來到自己工作了20余年的山東球墨鑄鐵管有限公司廠區等候消息。
陰冷的晨霧里,幾個工人忙著把鋼鐵成品搬上?吭谂缘拇筘涇嚕h處的一臺高溫鍋爐正在將剩余的廢料燒成鐵塊,不停往外吐著濃煙。
所有人都察覺到氣氛不同往常。而與外界對球墨管廠搬遷決定一致叫好不同,廠區員工對搬遷未來充滿不安。
高衛國說,“很早就得到搬遷通知,但因為啟動資金沒到位,一直照常施工。”“現在必須得搬走了。”他還告訴記者,按照公司規定,“愿意跟隨公司搬去臨沂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申請內退。”去了臨沂,妻子能否找到新工作、孩子能否適應環境都是問題,與家人商量后,55歲的高衛國選擇了內退。
“濟鋼工資越來越低。與其跟著四處瞎跑,還不如自己做事錢來得快些。”宋林也決定過段時間就去提交辭職信,他已作好開網約車謀生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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