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染籠罩的村落
看著成片死亡枯朽的樹和滿屋掃不盡的黑灰,聞著刺鼻的氨氣,聽著煩心的噪音,懷孕8個月的關艷梅一直擔心腹中胎兒的健康受到影響。隨著位于江漢平原的潛江經濟開發區眾多化工企業的興起,散落在工廠間的董灘、周潭、孫拐、青年等村莊污染日益嚴重,那里的村民告別了往日恬靜的田園生活,整日生活在污染的籠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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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剛摘完棉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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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工廠建在村子中
記者日前幾次探訪潛江經濟開發區一些化工廠周邊的村落,企業排污狀況及對當地群眾生產生活帶來的影響令人吃驚。
這個工業園區始建于上世紀90年代,因為位于澤口鎮,當地人一直稱呼為“澤口化工園”。近兩年,工業園不斷擴建,主要以化工業為主。然而,與其他地方精心規劃的工業園區不同,這里20多家大大小小各類化工廠散布在漢江邊農村居民村落之間,工廠與村莊穿插交織在一起,化工廠建在村子間,村民生活在化工廠間,村民出門便是化工廠,躺在床上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冒著濃煙的煙囪。
在這個園區,受化工污染影響的主要有董灘、孫拐、青年、周潭等村,其中以緊鄰金華潤化工廠的董灘村最為觸目驚心。
還沒有走進董灘村,撲面而來的就是濃濃的氨氣味。抬頭望去,沿河一線排開的董灘村北邊就是金華潤化工廠,高大的煙囪里冒著濃煙,整個村莊上空籠罩著濃霧。進入村莊采訪不久,記者的眼睛開始刺痛流淚。村民告訴記者,這兩天下雨,難聞的氣味和煙塵算輕的,如果是天晴,村里老人和小孩根本不敢出門,只能呆在窗門緊閉的家里。
記者看到,董灘村與金華潤化工廠僅隔一條河,河水墨黑,河面因富營養化長滿了水葫蘆。河岸邊的一片樹林原本是阻擋村民與河北岸工廠煙塵、噪音的屏障,但現在不少樹木已枯死。董灘村9組的村民劉才千告訴記者,從去年開始,村后的白楊和水杉大片死亡,“都是污水和氨氣毒死的”。
記者調查時發現,工廠旁的河水已淹沒了排污口,但是仍能看到黑色的污水往水面翻滾。記者在河邊查看時,兩名手臂上帶著寫有“治安管理員”紅袖章的男子過來盤問。
當地村民告訴記者,這是化工廠的治安員,主要職責就是負責對付村民和到河邊檢查他們偷排污水的人。
潛江市環保局局長張新全告訴記者,董灘村邊的金華潤原是個小化工企業,后來山西晉煤集團投資組建了晉煤金華潤化工公司,并投入資金修建污染處理設備,情況在改善,但由于這個企業是個用水大戶,一些污染問題還很嚴重,而且空氣污染和噪音污染群眾反映比較大,“這個企業確實添了很多麻煩。”
聞著氨氣吸著灰塵聽著噪音
在董灘村一些村民家中,記者看到窗臺上全是一層厚厚的黑灰,村民說,天天掃,天天如此。雖然大白天也不敢開窗戶,但煙塵和臭氣仍往屋里飄。
讓村民們難受的除了煙塵、刺鼻的氣味外,還有巨大的噪音。兩人相距10來米,說話得大聲喊,否則聽不見。記者采訪也一直伴隨著機器的轟隆聲。村民說,工廠24小時不停,白天說話聽不見,晚上更是睡不著。
污染讓村民生活在難受和恐懼中。村民們說,天天生活在難聞的氣味和煙塵中,眼睛和嗓子總是很難受,不少人還得了癌癥。這幾年村里50歲以下的村民死于癌癥的就有60余人,村民認為這與化工廠污染有關。
在5組的村頭,記者看到已懷孕8個月的關艷梅,她一臉憂慮地說:“非常擔心胎兒受到影響,但家在這兒,只能住在這里。”她說,工廠每天總有十多分鐘或半小時會大量放出氨氣,聞到的空氣就像將鼻子伸進化肥袋子里,“那個難受啊,直想吐!”讓她受不了的還有夜晚的噪音,常常把人從夢中驚醒。
化工廠大量污水排到河里,造成河水污染嚴重。記者看到,河水都變成了黑色。村民說,用這樣的河水澆莊稼都會死。
一些經濟條件稍好的村民只好逃離村莊到外面租房住。村民董小羅說,村里有的幾個月大的嬰兒都寄養在外地親戚家,稍大一點的小孩,如果沒有搬出去住,晚上也是戴著口罩耳塞睡覺。
除了生活環境的惡化,這些村子的生產也受到很大的影響。在多個化工廠附近,記者都看到明顯拋荒的耕地。村民告訴記者:“因為污染,種的菜只要聽說是澤口的人家都不買,種了也是白種。”記者前一次去采訪時,看到不少村民房屋前的柿子樹上掛滿了紅紅的柿子,沒人摘,村民說,在這樣的環境里生長的柿子哪個敢吃啊?已熟透的柿子掉了一地。
2012年6月,周潭村村民鄒斯波和羅小安承包的魚塘因受化工企業污水污染,約2萬斤魚全部氨氮中毒死亡,直接經濟損失達10多萬元。2011年,化工園一些企業趁漢江秋汛大肆直排污水,導致下游的仙桃市嚴重水污染,該市大量養殖戶的魚死亡。
近兩年,董灘村里的作物、畜禽死亡事件頻繁發生。村民王玉玲拿著兩袋麥子給記者看,一袋是在外村種的,顆粒飽滿、呈金黃色；另一袋在他們村種的卻灰黑粒癟。據她說,村里的麥子現在嚴重減產。
董灘村的老支書董振鵬向記者提供了一份向潛江市委、市政府反映污染情況的報告,列舉了污染造成的損失:樹木枯死總計1677株,棉花受損1650畝、損害嚴重的有800畝,蔬菜受損面積累計100畝,鴨死亡約1500只等。村民為此向企業和政府提出了總計150萬元的賠償,但是一直協調無果。
這樣的日子何時是盡頭?
董振鵬告訴記者,因化工園污染嚴重,村民兩次到北京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也曾引起中央和省里有關職能部門重視,派人進行了調查,并對企業進行了罰款,但是污染問題一直沒有有效解決,群眾仍生活在污染的環境中。
據村民反映,一些企業排污問題難處理是因為有干部在企業中有股份,受到特別保護。這幾個村的村民多次與潛江市環保局、化工企業發生沖突,有幾名村民被企業的人打傷住院。
在一份村民的聯名信上,記者看到村民主要提出了三個方面的訴求:首先是請政府部門篩查村民中普遍出現的癌癥患者、頭痛、手足無力病例的病源；其次是請環保部門公布污染情況檢查結果,農業、林業部門定期進行檢測；第三是賠償村民農作物等財產損失,搬遷安置村民。2012年春節前,幾名村民代表進京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后,潛江市政府向村民們承諾盡快搬遷安置,但是“已經一年了,仍然沒有任何音信”。
作為老黨員的董振鵬痛心地說:董灘村離潛江市區不遠,原本是個較富裕的村,有“銀董灘”的美稱,現在村民卻生活在痛苦中,一些能力強的村民離開了老家。“政府引進企業搞發展老百姓支持,但是不能放任企業污染,老百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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