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40年治污啟示錄:中國應從細微處像其學習
日本某大企業負責人長野光史曾向記者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他工作過的著名的九州新日鐵住友煉鋼廠距離九州灣不遠,夏日將盡時,這里陽光灼人,點點船帆浮在蔚藍的海面上,令人心曠神怡。
40多年前,長野大學畢業后來到這里工作時,看到的是“紅中帶黃的海面”,聞到的是“海面飄來的惡臭”,“天灰蒙蒙的”,與今天的一切有天壤之別。
從經濟起飛繁榮到泡沫破滅走向平靜,從排污到治污,日本花了40多年的時間。“日本花了幾十年時間才治理了公害和污染問題。”長野說。他覺得這是日本發展過程中一個沉重的教訓---如果能及時處理工業、農業和生活垃圾,本來可以不必走先污染后治理的彎路。
但好在日本不但挺了過來,而且把自己升級成了一個治理環境的先進國家。這其中,政府對環境問題壓倒性的重視、企業對環保技術的玩命開發,以及公民逐步形成的對保護保境的“信仰”,都特別值得書寫。
今天的中國正處在與40年前的日本相似的發展階段,也正在被霧霾、水污染等環境問題深度困擾。在這個時候,或許特別應該從細微處向日本學習。
“光學云”是怎么變成藍天白云的
提起“光學云”,年輕的日本人大概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但對老一輩的日本人來說,這個詞像今天的“PM2.5”一樣讓他們聞之警醒。
“那是一種五顏六色的天空,非常刺眼,哮喘的人每吸一口氣身體都會顫抖不止。” 80多歲的東京川崎居民飯島明子老太太向記者回憶說。
上世紀70年代,燒煤、燒重油的各種工廠遍布東京及附近地區,各種高污染原材料混合生產過程產生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各種氣體,經過高高的煙囪排向天空,形成了彩色的“光學云”,籠罩在東京和日本上空。患哮喘的人數因此躥升。
“那時候,我們要經常收聽‘光學云’的預報,如果數字太高,就不讓孩子到外面去玩,學校會停上體育課。”飯島說。
此后日本空氣之所以得以徹底凈化,與廣泛使用脫硫脫硝技術有著很大關系。日本某生產企業負責人告訴本刊記者:“企業如果能夠在排出煙霧之前進行脫硝處理,氮氧化物的排放就能得到控制。”
在凈化空氣技術方面有豐富經驗的日本企業,已經精明地把目光瞄準了中國市場。據記者采訪過的這一領域的日本領先企業透露,他們不但獲得了不少中國地方政府的訂單,還在中國建立了合資企業。
琵琶湖水是怎么變清的
在日本京都附近,有日本最大的湖泊琵琶湖。如今陶醉于其美景中的游客所不知道的是,這里曾經是關西最大的排污池。
琵琶湖被污染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周邊及上游居民向湖里排放生活污水。天長日久,琵琶湖變成了污水池,居民不再敢從湖里直接取水用于生活,甚至也不能去休假旅游了。
日本三菱材料技術公司總裁稻葉善明告訴本刊記者:“日本的做法是,嚴格執行‘上水處理’---從上游開始治理,讓排放到琵琶湖的水不再污染湖泊。”
為此,日本所有城市都建設了污水處理廠,排放生活污水也是要收費的。城市下水道將生活污水送到污水處理廠,在那里經過處理達到標準后才能向河流排放。
污水處理廠每天則會產生大量污泥,如三菱材料等不少日本公司開發出了技術將污泥中的水分排出,經過干燥處理后的污泥具有較高的可燃性,是發電廠、水泥廠良好的助燃材料。
此外,除了處理生活污水,排污廠家排出的污水更值得重視,因為不少帶有重金屬,處理起來比較麻煩。不少日本企業需要根據廠家的業務“量身定做”相關的污泥處理裝置和管控系統。
正是因為對生活及工業用水的嚴格處理,從排污的上游做起,才讓琵琶湖在經過20余年的努力后重新成為生態平衡的湖泊。日本九州地區的海岸,也經過20多年不間斷的處理,恢復了美麗的蔚藍色。
廢棄家電是如何“零排放”的
另外一個需要專業技術來處理的潛在污染領域,是家電和其他電子產品的回收。
在日本,不需要的家電不可以隨意丟棄,需要交費后才能請市政垃圾處理科處理,而且價格不便宜。電視、冰箱的回收費用約為數千日元(相當于在日本打工一兩個小時的工資)。
記者曾仔細參觀過日立公司位于東京附近千葉縣的一家回收家電的環保工廠---東京環保循環公司。他們主要回收的是電視、冰箱、空調、洗衣機和電腦。
該公司總經理中水英男特別強調的是,工廠是“零排放”的---“我們回收家電后,在這里將金屬部分和塑料(11385, 110.00, 0.98%)部分分別全部回收,從工廠里排出的垃圾基本為零。”
記者在工廠看到,一個碩大的冰箱,拆除了其中的電機、制冷系統等金屬部件后,剩下的主要是塑料,經過粉碎重新變成工業原料。東京環保循環工廠的任務就是將金屬與塑料分開,金屬根據材質的不同再次分離,電視則多了一個玻璃(1313, -9.00, -0.68%)處理工序。
在回收電腦時,存儲器先打一個洞,以確保信息安全,且每臺電腦均有編號,整個過程都有監視器錄像。
在距離千葉縣不遠的茨城縣,記者也曾采訪過三菱材料公司與松下電器公司合資建設的資源回收工廠---松下環保技術關東公司。松下生產家電,三菱材料為企業提供銅等金屬。回收使用過的材料,是三菱的一項新的業務內容。
其整個回收過程與日立環保工廠并沒有太大不同,只是在原料的分類上,他們努力讓分類更細,以便更好地循環使用。
在那里,記者看到,直徑兩米左右的白色編織袋,在接收著從傳送帶上送來的各種碎片。金屬分為銅鐵鋁,塑料也分各種材質,經過機械方式一一分離。“分得越細,材料賣出去的價格也能越好。”負責人介紹說。
在日本,電器回收已經形成了一條盈利模式清晰的產業鏈。“企業通過較低的收費,從消費者那里拿到家電,代消費者將資源循環使用。”松下環保技術關東公司佐藤靖之總經理總結說。而今后通過企業細分各種原料,將回收原料銷售出去,并獲得一定的利潤,以實現不向消費者收費,是日本各家回收工廠的努力目標。
佐藤說,這個模式在日本能做到,到了中國是否能復制,還需要實踐和觀察。
就在十幾年前,日本還采取將家電大量填埋的方式處理,現在微波爐和手機也還不在回收范圍內,家電回收應該還有很大的研發空間。
“自己做好了再去和政府企業談”
“每個市民都有保護環境的意識,才能從生活的角度減少排污。”已經年過八旬的飯島明子女士,每次在街道聚會的時候,總要說這句話。
她還總愛向那些剛剛搬到小區來的居民們傳授她洗衣洗碗的經驗:“洗鍋碗前,應該先用報紙把油擦去,這樣能減少城市污水中的油分。還有別忘了把沾了油的報紙放在可燃垃圾中,不能放到普通報紙里。”
飯島居住的川崎,是距離東京20多公里的工業區,距離日本最著名的港口橫濱也不遠,交通極為便利。二戰后這里曾經是一片荒地,基本上沒有工業,更沒有居民。在日本經濟高速增長的時代,鋼鐵廠、電廠、各種機械加工廠云集至此,工廠緊貼居民區,煙囪不斷向外吐出黑煙。
“幾十年前,我們看到了那些濃煙,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和戰爭一樣嚴重的污染公害,相反以為是看到了經濟發展的前景和希望。”飯島說。
很快周邊患哮喘的人多了起來,“川崎哮喘”成為和“水俁病”、“四日市哮喘”并列的日本污染代名詞。不少人覺得都是政府不作為、企業不好,但反省自己的人卻不多,飯島說。
飯島還記得,二戰前后,大多數日本人還是圍著一口水井洗衣服,但由于沒有工業化原料,從井邊流出去的水并不臟臭。等工業化了以后,家家用上了自來水、有了洗衣機,川崎港附近的海水卻一天天變黑變臭了。市民們不斷去政府、企業那里抗議,自己在家卻又大量使用洗衣粉洗衣,用洗潔精刷碗,對自己生活中的排污很少有反思。
所以現在飯島女士更努力做的,是讓更多的人從日常生活的細節中注意少排污染,“自己做好了再去和政府企業談”。
長野光史也總結說:“只有每個人都注意環保了,我們的生活變得環保了,東京的水才會透明,天才回到了原有的藍色。”
現在,不僅在川崎市,在日本大多數地方甚至看不到垃圾桶。人們把能回收的垃圾放到資源回收處,把需要燃燒處理的垃圾放進垃圾袋,送到燃燒站。燃燒站本身還是發電站,使用垃圾再發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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