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破解“垃圾圍城”難題獲中央肯定 將在全國推廣經驗
上圖金華灃浦鎮(zhèn)后余村，村民在分類垃圾箱前進行投放。右下圖在嘉興市周王廟鎮(zhèn)長春村，每家每戶門口都放了可堆肥、不可堆肥和餐廚垃圾桶。徐燕飛攝
位于金華市嶺下鎮(zhèn)嶺五村的垃圾分類投放點。（資料圖片）
垃圾分類，人稱“世界性難題”。春節(jié)前夕，記者在浙江調研時發(fā)現(xiàn)，經過多年的探索實踐，這道難題正在被有效破解。“垃圾圍城”的浙江答卷得到了中央有關部門的肯定，并將在全國推廣。
浙江的垃圾分類工作起步較早。早在2000年，杭州成為全國第一批8個垃圾分類處理試點城市之一。2003年，浙江啟動“千村示范萬村整治”工程，以農村垃圾集中處理、村莊環(huán)境整治入手，推進美麗鄉(xiāng)村建設。2013年，浙江推廣農村垃圾減量化資源化試點，成效顯著。截至2015年底，全省設區(qū)市城區(qū)生活垃圾分類收集覆蓋面超過50%，縣以上城市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達99.3%；全省農村生活垃圾集中處理覆蓋率超過90%，4500個省級生活垃圾分類與減量試點村每年可減少垃圾40多萬噸。
源頭分類就地處理
垃圾分類，要從源頭分類抓起。浙江將垃圾分類的突破口，鎖定在農村。
在金華市婺城區(qū)竹馬鄉(xiāng)向家源村，70多歲的村民李根娣每天清晨都會拎出兩個垃圾袋，“會爛的垃圾放綠色桶，不會爛的放灰色桶。”在向家源村，村民分類扔垃圾早已形成習慣。
若按照舊有的“戶集、村收、鎮(zhèn)運、縣處理”模式，金華現(xiàn)有垃圾填埋場剩余壽命不到6年。為推行群眾可接受、簡便易行的垃圾分類方式，金華嘗試“二分法”：將生活垃圾分為會爛的、不會爛的。“和農民講垃圾分類，要用農民的話。”金華市政協(xié)主席陶誠華告訴記者，這套分類標準雖然算不上多準確，但簡潔易懂，符合農村實際。
為確保垃圾分類到位，在農戶基本分類的基礎上，浙江多地實行“農戶一次分類+村保潔員二次分類”的模式，由村里的保潔員進行二次分揀、分類處理，會爛的，就地就近漚肥；不會爛，但能賣錢的回收，不能賣錢的集中外運。
據(jù)記者了解，2013年以來，浙江選擇一批村莊開展農村垃圾分類減量試點，垃圾分類制度由點及面，不少地方甚至實現(xiàn)了“全域覆蓋”。
“推動城鄉(xiāng)垃圾分類，實現(xiàn)減量化、資源化、無害化處置，是解決垃圾‘進城下鄉(xiāng)’的有效途徑。”浙江省農辦有關負責人說，在生活垃圾中，廚余垃圾占一半以上，這部分垃圾采取不同工藝，經過科學的處理就可以還山還田當肥料。
垃圾分類的關鍵是人，怎樣讓群眾主動參與是重點。浙江一些地區(qū)利用農村“熟人社會”的特點，在村里設置“紅黑榜”和“笑臉墻”，用考核機制激發(fā)村民自主性。
“哪個農戶家里被點名沒做好，他們自己就會覺得很沒面子。”金華婺城區(qū)下張家村是遠近聞名的垃圾分類示范村，村黨支部書記錢瑞華告訴記者，每次垃圾分類檢查情況通報時，村民們都會早早地等在那里。變被動為主動，將垃圾分類當作自己分內的事來完成，效果自然就好了。
在富春江畔的桐廬縣，183個行政村中有29個取消了保潔員；在浦江縣，全縣409個行政村已完成垃圾分類處置，建成16個生態(tài)處理中心和17座陽光房，垃圾分類實現(xiàn)了從“政府推著走”到“村民主動干”的轉變。
因地制宜變廢為肥
前端分類只是垃圾減量的第一步，只有抓好終端處理，才能實現(xiàn)資源化利用，讓垃圾“各行其道”。
從現(xiàn)實來看，目前垃圾分類存在“先分后混”的情況，一些地方將分好類的垃圾混同裝車，嚴重挫傷了居民的分類熱情，垃圾分類不免顯得費時費力多此一舉。而如果采用分車裝運，但終端處理依然采用混同填埋的方式，那分車的成本也相當于“打水漂”。
為實現(xiàn)垃圾的資源化利用，《浙江省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設施建設“十三五”規(guī)劃》明確，浙江正以末端分類處置促進前端分類長效推進，到2020年，50%以上市縣將具備兩種（含）以上生活垃圾末端分類處置能力。
浙江各地因地制宜，垃圾分類自創(chuàng)“樣本”。
目前，浙江已形成機器快速成肥、太陽能普通堆肥和微生物發(fā)酵處理等模式，全省農村每年減少垃圾40多萬噸。其中，浙江獨有的機器快速成肥措施成效顯著，截至2016年底全省已配置700多臺機器；微生物發(fā)酵資源化快速成肥已在500多個村莊試點。
在浦江縣鄭家塢鎮(zhèn)的垃圾處理站內，記者看到工作人員正用粉碎機將垃圾絞碎，再倒進微生物處理機器的處理倉。“經過24小時的高溫發(fā)酵，就能產出有機肥。”工作人員介紹，一臺微生物處理機器，一天可以處理2噸垃圾，產生400公斤左右的有機肥原料。
與鄭家塢鎮(zhèn)的微生物發(fā)酵處理不同，金華市塘雅鎮(zhèn)因部分村莊規(guī)模較小，采用八村聯(lián)建陽光堆肥房的方式。每日可爛垃圾的投入量多，使堆肥房內持續(xù)高溫發(fā)酵，確保了堆肥質量；多村聯(lián)建，節(jié)約了30%的建設資金和70%的土地資源。
目前，浙江省各地新建太陽能垃圾堆肥房1849個、微生物發(fā)酵資源化快速成肥機器120臺，垃圾車8000臺，垃圾減量40多萬噸，減少垃圾運輸費用4500多萬元。
垃圾資源化產生的有機肥供不應求。金華市灃浦鎮(zhèn)東張村76歲的張樟彩是堆肥房的常客，家里一畝三分地的肥料都從這里取用。說起垃圾分類，他豎起大拇指：“垃圾分類能變出肥料，太好了。”
建章立制長效管理
無論從頂層設計、體制完善，還是資金投入、宣傳教育等角度，垃圾分類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只有建立切實可行的長效機制，才能真正實現(xiàn)垃圾分類常態(tài)化。
長效保障機制必須要有足夠的資金支持。據(jù)統(tǒng)計，浙江省財政按照試點村數(shù)量和平均每村30萬元的補助標準實行切塊下達。補助資金由試點縣（市、區(qū)）統(tǒng)籌使用，專項用于微生物發(fā)酵資源化處置生物堆肥設備設施購置和安裝等。試點兩年來，省撥財政資金4260萬元，農村垃圾治理工作總投入13.6億元。
為突破資金瓶頸，不少地方開始探索市場化運作。
湖州市德清縣在全國率先實施“一把掃帚掃到底”的管理模式，由城鄉(xiāng)環(huán)衛(wèi)公司統(tǒng)一保潔、收集、清運、處理、養(yǎng)護，讓城鄉(xiāng)環(huán)境不再“多頭管”；杭州市桐廬縣環(huán)溪村、余杭區(qū)沿山村等通過公開招標，將保潔、收運服務等委托給專業(yè)公司和人員；金華永康市不少鄉(xiāng)鎮(zhèn)、村與農戶簽訂垃圾清理和運輸承包合同，吸引民間資本投入農村環(huán)境整治……
借市場外力的同時，浙江還積極探索垃圾處理產業(yè)化，為垃圾分類長效運行創(chuàng)造內生動力。在桐廬，農家土肥擺上省內各大超市的貨架，一斤售價達6.6元，成了“搶手貨”。企業(yè)所得又反哺長效化管理經費，形成垃圾分類全產業(yè)鏈。
記者注意到，在垃圾分類過程中，浙江特別注重將建章立制貫穿其中，構建常態(tài)化、長效化管理機制。
2015年，省政府將“設區(qū)市城區(qū)生活垃圾分類收集覆蓋面達到50%”作為民生實事項目，對各市進行考核。杭州、寧波、紹興、金華等市已將生活垃圾分類納入市本級對各部門、各城區(qū)和各國有企事業(yè)單位的年度工作考核。
在衢州市龍游縣賀田村，每一個垃圾袋都要接受“考核”。村民們把垃圾袋編號分類，貼上“身份證”，做到見袋知人。這種全國首創(chuàng)的垃圾可追溯制度，真正實現(xiàn)了垃圾處理責任到人。
截至2015年底，浙江已有83個縣（市、區(qū)）的4500個建制村，對垃圾進行三化處理。如今，浙江又有更高目標：力爭到2020年，全省50%的建制村生活垃圾分類處理達到省級標準，縣以上城市全面推行生活垃圾分類處理工作。（記者黃平）
垃圾分類十問十答——訪清華大學環(huán)境學院教授劉建國
普遍推行垃圾分類制度，關系13億多人生活環(huán)境改善，關系垃圾能不能減量化、資源化、無害化處理。記者日前采訪了清華大學環(huán)境學院教授、固體廢物處理與環(huán)境安全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副主任劉建國，請他談談對垃圾分類的看法。
一問：為什么要進行垃圾分類？
答：垃圾分類是社會進步和生態(tài)文明的標志，是人人均可參與其中來保護環(huán)境和改善環(huán)境的方式。垃圾分類在經濟上不一定合算，卻十分必要。我們追求進步，崇尚文明，希望有碧水藍天凈土，每一個人都應該參與到垃圾分類當中來。
二問：我們經常看到垃圾分類了，環(huán)衛(wèi)車輛收運時又混在一起了。為什么推行分類后得到的還是混合垃圾？
答：垃圾是人類活動產生的，分類是我們的責任。排放在先，環(huán)衛(wèi)車輛收運在后，我們應先盡到自己的責任。分類是舉手之勞，馬上就可以做到，環(huán)衛(wèi)還得配備分類收運車輛、建設分類處理設施，征地可研環(huán)評公參招投標設計建設運行一關一關過，滯后一些也算正常。
三問：垃圾分類了，是不是等于減量回收？
答：垃圾分類肯定有助于減量回收，但本身并不等于減量回收。分類了，垃圾相對純潔干凈了，回收利用就更為清潔高效經濟了，所以說分類有助于減量回收。但是，一堆垃圾分成兩堆、三堆，總量還是那么多，并沒有減少，只有在符合環(huán)境保護標準和產品質量要求的前提下得到利用，才算真正實現(xiàn)了減量回收。比如，廢塑料分出來，到了規(guī)范的塑料再生工廠去，加工成新的產品，當然是減量回收，但是如果到了不規(guī)范的土作坊，烏煙瘴氣條件下生產假冒偽劣產品，就只能說是污染擴散。
四問：大家都說“垃圾是資源”，但您一直強調“垃圾首先是污染源”，這不是給垃圾分類“潑涼水”嗎？
答：如果一味強調垃圾是資源，那大家會覺得，垃圾都是資源了，為什么還要我減量、分類、付費啊？應該鼓勵我多產生垃圾才是，多產垃圾就相當于多生產資源了。生產了資源，還讓大家分類，不是給大家添麻煩嗎？如果說垃圾是污染源，那么我們每一個人就都是污染者，污染者對于控制污染負有當然責任，我們每一個人參與垃圾減量、分類、付費就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五問：有的地方已經買了分類運輸車輛，建了分類處理設施，可為什么運行效果不是太好，是什么原因？
答：那是因為收集到的“分類垃圾”實際上還是混合垃圾，只不過是品質稍好一點的混合垃圾。理論上只有100%的居民都嚴格按照要求做到分類投放，我們才能得到理想的分類垃圾，很可惜，實際的情況是相當一部分居民由于種種原因做不到。
六問：為鼓勵大家參與垃圾分類的積極性，我們采取了很多激勵措施，為什么過一段就推不下去了呢？
答：通過正面激勵來推動，潛臺詞是說你參與垃圾分類是在做好事。如果我們從垃圾是污染源的定位出發(fā)，因為垃圾是污染源，你不分類就是污染環(huán)境，污染環(huán)境當然就是做壞事，讓“不分類就是做壞事”的觀念深入人心，可能更管用、更長效。
七問：一方面在推動垃圾分類，另一方面又在推動垃圾焚燒，這不矛盾嗎？
答：目前，日本垃圾分類做得最好，垃圾焚燒最為流行的也是在日本。在日本約80%的垃圾焚燒處理。分類越好的國家，越流行焚燒，而分類越差的國家，越排斥焚燒。分類跟焚燒不但不矛盾，反而是標配。分類不是為了不燒，而是為了好燒；分類做不到不燒，但可以做到少燒。為什么分來分去還是離不開燒？有的垃圾必須燒掉，才能徹底消除隱患。對于有的垃圾，焚燒與其他方法相比，監(jiān)管起來容易多了。
八問：推動垃圾分類，您最擔心什么？
答：對于垃圾分類，我們會出臺很多相關措施甚至激勵機制，包括中央、省、市遠景激勵、績效考核、分解責任。但實際上基層的落實往往是最關鍵的，是最容易落實不到位的。所以，推進垃圾分類，最擔心的還是落實不到位。
垃圾分類中央重視，方向已明，大家齊心協(xié)力，求真務實，法規(guī)建設、制度建設、思想建設、設施建設多管齊下，頂層設計與基層創(chuàng)新相結合，中國垃圾分類的步伐一定會加快，目標一定能達到。
九問：垃圾處理企業(yè)按處理量收費，垃圾處理企業(yè)對分類態(tài)度積極嗎？廢品回收企業(yè)的春天是不是來了？
答：這就需要政府對經濟效益、環(huán)境效益、社會效益統(tǒng)籌考慮，在算清總賬的基礎上做好頂層設計和長遠規(guī)劃。要推動分類，設施建設就要按“分類投放、分類收集、分類運輸、分類處理”形成系統(tǒng)，廢品回收系統(tǒng)與垃圾處理系統(tǒng)要協(xié)調一致，經濟補貼就要適當向前端延伸轉移。如果經濟補貼只針對末端處理按量計價，那垃圾處理企業(yè)對垃圾分類與減量回收當然沒有積極性。
廢品回收系統(tǒng)長期以來為垃圾減量分流作出了巨大貢獻，大大減輕了垃圾處理系統(tǒng)的負擔，但卻得不到應有的補貼，造成兩個惡果：一是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較低，不同廢品價高的有人收，價低的沒人收，同一廢品價高時有人收，價低時沒人收；二是回收利用因陋就簡以降低成本，安全環(huán)保及產品質量都得不到保障。
垃圾是污染源，廢品也是，二者之間并無本質差別。在發(fā)達國家就沒有垃圾、廢品之分。廢品向垃圾看齊，才能名正言順地爭取政府的經濟補貼，光明正大地要求社會承認它對資源節(jié)約和環(huán)境保護的巨大貢獻。當然，必須要有心理預期，全過程處理成本會提高，環(huán)境風險暴露點會增多，必須有精巧的制度設計和足夠的監(jiān)管能力作為保障。能做到這一點，才算春天來了。
十問：垃圾到底應該如何分類呢？如何處理廚余垃圾？
答：垃圾分類要“因地制宜”。垃圾分類的目的是為了更高效、更清潔、更安全地處理垃圾，以改善環(huán)境質量，到底分什么，怎么分，視當?shù)乩幚硐到y(tǒng)現(xiàn)狀與規(guī)劃而定，因時因地而異。認真務實推動垃圾分類的地方，一般會根據(jù)分類處理系統(tǒng)現(xiàn)狀及規(guī)劃要求，明確垃圾分幾類，各類分別包含哪些東西，怎么分類，怎么投放，并通過各種方式開展宣傳教育。目前比較流行的有二分法（干的與濕的，或不會爛的與會爛的）、三分法（可回收，有毒有害，其他）、四分法（可回收、有毒有害、廚余、其他）。
特別提醒大家，不管是在推行分類的地方，還是在尚未推行分類的地方，我們都可以先定一個小目標：將剩菜剩飯等廚余垃圾放進垃圾桶之前，先盡可能將水瀝干，垃圾含水率降低了，重量就減少了，品質也提升了，后續(xù)處理過程的資源能源回收效率和二次污染控制水平也就提高了。這是人人都可以輕松做到的，但對于垃圾減量和提質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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