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億垃圾“江湖”的玩家們
一趟完整的垃圾“旅程”,需要經歷“家庭——回收站——中間商——處理工廠”的冗長鏈條。
在強制垃圾分類時代,人們熱衷于圍觀小區里“你是什么垃圾?”的戲碼,認真學習垃圾分類的知識,在手機上刷各種垃圾企業、垃圾渣男分類的段子……實際上,垃圾回收與垃圾處理的商業江湖里,也是一派熱鬧的景象。
每類垃圾的處理都能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垃圾正從無人問津的角色,變身為成為眾多公司手中的香餑餑。
綜合性環保公司對各類垃圾的處理早有布局,近年來,在這一賽道,涌現了光大國際、啟迪環境、廣州環投、雪浪環境等公司。
通過處理生活垃圾,啟迪環境2018年營業收入超過109億元人民幣。光大國際,擁有56個已建成投運的垃圾發電項目,2018年毛利為94億港元,較2017年增加32%。
回收業務
周日下午,廣州天朗明居小區,大掃除后,王亮的家人正準備扔掉一些舊衣服、舊電器。他推薦家人使用一個名為“易代扔”的小程序,打開支付寶,選擇上門回收服務,扔掉閑置物品時還能獲取一定收益。
按照廣州市的分類標準,一個普通家庭產生的垃圾分為四大類——可回收物、餐廚垃圾、有害垃圾和其他垃圾。王亮把家里的廢舊電腦交給易代扔的回收人員后,共收入30元錢。
創立于2017年的易代扔,主要針對“可回收垃圾”,通過回收業務賺取傭金。易代扔做的是回收垃圾的生意,紙箱、塑料、玻璃以及金屬等可回收物通過回收體系,成為可以循環利用的再生資源。
易代扔是支付寶上最大的垃圾回收平臺,用戶可在線預約回收人員上門處理。完成訂單后,對于一些尚有利用價值的垃圾,用戶可以獲得“賣垃圾”的收益,對于衣柜、床墊等需要專業拆運的大件垃圾,用戶還需要向平臺“倒貼”一定的服務費。
易代扔是純互聯網化運營,扮演著用戶與回收企業中間橋梁的角色,不參與實際回收以及后端的流轉,回收車輛、人員以及垃圾回收價格制、垃圾處理等工作,均由合作回收企業完成。
垃圾回收面對的是分散的C端用戶,回收工作多數由大量個體戶承擔,他們可能是物業、保潔、小區里騎三輪車回收的大爺,行業長期存在分散化和規范性不足的痛點,用戶為了省事,寧愿直接扔掉也不找專業回收人員來處理。
受制于物流等成本因素,很多創業公司曾嘗試把垃圾回收這門生意互聯網化,但都沒成功。
“垃圾在回收過程中,就像螞蟻搬大象,一點一點地往上對接,歸集到一定的量,才可能達到去處理工廠的標準。”易代扔創始人牛棚告訴《21CBR》記者,回收之后,不同的垃圾有不同的處置方式,比如,廢紙需要投進再生紙場廠,塑料進塑料切片廠,玻璃進玻璃纖維拉絲廠。
易代扔將用戶的需求歸集到對應的人,其難點在于“分類、交投”,即如何對垃圾進行判別分類,派給對應地域的回收人員,最后投放到最恰當的工廠處理。
“從用戶端回收到垃圾處理的整個鏈條,是一個交互的過程,我們只是在這個過程當中先做一個橋梁。”牛棚介紹,目前團隊中有70%是研發人員,基于平臺的算法支持,界定每一類回收人員的收運能力、服務范圍,可以隨時找到在某個街道范圍,有多少個回收人員、車輛運能。
基于商業角度考慮,易代扔的垃圾回收類目,早期集中在可回收垃圾。“可回收垃圾在不同城市的普適性高,市場需求大,一個城市可回收垃圾大概占垃圾總量的25%左右。”牛棚介紹。
價值較高的垃圾被易代扔等公司回收使用,其他類別的垃圾則有不同的命運。
焚燒生意
晚上9點,是小區里的清潔阿姨們最忙碌的時候。王亮家里扔的餐廚垃圾和其他垃圾,都被清潔阿姨們收集好,再交由環衛人員轉運至中轉站。凌晨4點,通過多級中轉站,這些垃圾將到達距離廣州市中心約30公里處的垃圾處理工廠。
進入工廠后,不同類別的垃圾會分別進入焚燒、厭氧發酵或填埋等處置環節。比如,果皮、剩飯剩菜等餐廚垃圾被收集后,會送到專門的餐廚處理廠,經過發酵等工藝處理后,產生的可燃氣體可用來發電,肥料應用于農業生產。而像塑料袋、衛生紙這些其他垃圾,則是焚燒發電的理想燃料。
垃圾焚燒相比填埋,優勢眾多。
廣州環投集團負責人告訴《21CBR》記者,首先,垃圾焚燒后,總體可減重90%以上,能解決垃圾占地的問題。其次,經過高溫焚燒,垃圾中的病毒、細菌等被徹底殺滅,重金屬等有害物質通過飛灰固化技術固定后,很難擴散到環境之中,避免了二次污染。最后,從資源化的角度講,垃圾用來發電和供熱,節省了大量的化石資源。
新送來的垃圾因含水量高,不能馬上焚燒,首先會被送入一個近3萬立方米的儲坑里。經過幾天發酵,水分降低后,垃圾將會被一個形狀酷似娃娃機里的機械手臂抓起,送入料斗,迎接最終的命運——燃燒自己,照亮世界。
焚燒時,鍋爐工人會調試好溫度,讓垃圾燃燒得更徹底,產生更多能量,熱能轉化為電能。技術人員會處理垃圾燃燒過程中釋放出來的氮氧化物、硫化物以及二噁英等有害物質,保證煙氣處理干凈,不污染環境。燃燒后的廢渣,可以做成建筑材料,比如磚頭、水泥等,廣泛應用于城市人行道等公共道路的建設。
“焚燒1噸垃圾可以發電300度左右。這跟垃圾的‘質量’相關,有的地方垃圾含水量大或含土石較多,焚燒后發電量就大打折扣了。”據啟迪環境透露,垃圾焚燒所產生的電,大約有20%用于工廠的生產運行和辦公,其余80%都會并入國家電網,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火電的資源消耗。
在垃圾焚燒過程中,有很多繁雜工藝,如煙氣脫硫、脫銷、去除二惡英等煙氣凈化措施。這些環保措施,提高了垃圾處理的成本。啟迪環境副總裁、固再中心總經理衛彬告訴《21CBR》記者,垃圾處置要舍得在技術及環保設施上投資,工廠的垃圾處置成本比較高,就垃圾焚燒處理而言,直接運行成本在60-80元/噸,若計入折舊攤銷等全成本核算為170-200元/噸。
衛彬談道:“我們工廠的收入,主要來源于政府支付的垃圾處理服務費,以及焚燒發電后并網售電收入,還有一小部分是對處置后產出物(爐渣、油脂、沼氣等)的利用。”
啟迪環境方面表示,一般情況下,垃圾處理服務費和發電后并網售電收入,加起來就是公司總營收,兩者占比約3:7,其他方面的營收微乎其微。政府支付的垃圾處理費大約為65元/噸。根據項目規模以及垃圾的熱值的不同,行業內垃圾處理費約50-80元/噸。
根據《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完善垃圾焚燒發電價格政策的通知》,以生活垃圾為原料的垃圾焚燒發電項目,每噸生活垃圾上網電量280度以內部分,執行全國統一垃圾發電標桿上網電價:每千瓦時0.65元。如果按照這個價格來計算,一噸垃圾發電約300度,可產生的電費收益近200元,可覆蓋處理成本。
年報顯示,啟迪環境共擁有18個餐廚項目,9個項目投入運營,處理規模2515噸/日;擁有30多個生活垃圾焚燒發電處理項目,半數投入運營,處理規模為34700噸/日。啟迪環境的財報顯示,公司近三年的營業收入增長迅速,2016年至2018年,其營業收入分別為69億元、93億元、109億元。
垃圾焚燒處理具有環境優勢和利潤誘惑,這個賽道上的公司都在擴張業務。據了解,啟迪環境在濟南市長清區的垃圾焚燒電廠正在建設中。
而廣州環投集團目前共有7座焚燒電廠,每天能處理1.554萬噸垃圾,對于人口近1500萬的城市來說,產能依然不夠用。廣州環投集團相關負責人告訴《21CBR》記者:“公司正在建設總規模約1.6萬噸/日的二期項目,建成后可實現廣州市原生生活垃圾零填埋。”
衛彬透露,2018年,北京市生活垃圾清運量為929.42萬噸,日均2.55萬噸。國內成熟的機械爐排爐單臺爐的最大處理量達750噸/天。按此計算,如果全部進行焚燒發電處理,需要建設34條750噸/天的垃圾焚燒處理線,才能處置北京市每天產生的垃圾。
目前,北京市的垃圾處理設施共有37座,焚燒和生化總處理能力1.8萬噸/天。其中,生活垃圾焚燒廠8座,設計處理能力1.3萬噸/天。
現有的垃圾焚燒,是比較粗放的方式,如果前端能夠進行精細化分類,垃圾產業鏈下游的公司,將遇到新的挑戰。
分類風口
自7月1日上海實施《生活垃圾管理條例》后,京穗深等城市也紛紛摩拳擦掌,準備跟進。
安信證券研究報告測算,到2020年,我國垃圾分類服務的市場規模有望超過610億元。有資深業內人士估算,我國垃圾分類行業到2020年的市場規模可達到200億元以上,未來可能會更大。
廣州環投集團負責人表示:“產業規模眾說紛紜,蛋糕看起來很誘人,但是要吃還是要有真功夫。”他認為,垃圾分類對行業來說,機遇和挑戰并存。
對深耕垃圾處理產業鏈的下游公司來說,所謂挑戰,是指垃圾分類后,進入焚燒工廠的總量會減少。有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根據上海市的規劃,實行垃圾分類后,干垃圾預計減量15%。
但是,我國生活垃圾普遍含水率比較高,對焚燒發電非常不利。前端的精細化分類,可有效降低含水率,提高“質量”,使得垃圾的單位熱值升高,單位發電量也就會隨之增長,即量少了,但單位效能高了。
廣州環投負責人認為,除了可燃性和燃燼率等指標都有明顯提升外,經過分類的垃圾產生的滲濾液將大幅減少,可降低對土壤和地下水的污染。
作為綜合性環保公司,看到的更多是機遇。
廣州環投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廣州環投近幾年來積極對垃圾分類領域布局,發展收運體系建設和環衛裝備制造,現取得了一些經驗,但整體還是處在探索階段。
啟迪環境董事長文輝曾在報道中談道,公司正積極布局垃圾分類領域。他舉例說,啟迪環境已在杭州蕭山實現智能化垃圾分類及清運。在試點小區,啟迪環境在每家每戶安裝了一個小綠桶,居民將廚余易腐垃圾投放到已置入芯片的桶中。
通過物聯網稱重設備,“小綠桶”能實現易腐垃圾數據收集的自動上傳,比如,能計量小區內各住戶產生易腐垃圾投放次數、重量及分類正確與否等數據,提高垃圾分類的正確率。
衛彬告訴《21CBR》記者,公司涉足上游垃圾分類業務,是因為全產業鏈布局有助于公司降低運營成本,通過協同,可提高項目盈利水平。他預計,垃圾分類業務產生明顯收益,還需要3-5年時間。
面對垃圾分類的風口,布局垃圾產業鏈前端的公司早就躍躍欲試。
早在上海垃圾分類政策實施前,易代扔團隊就想趕著這股勢頭,推廣自家的小程序。借著上海垃圾分類的契機和支付寶的流量支持,易代扔開始被更多人知道。
過去兩個月,平臺收到了全國各地近8000個服務商提交的合作意向,但牛棚的態度很謹慎,其一是現有的40多人團隊精力有限;其二,易代扔在進入新城市時,需要緊跟當地垃圾分類監管政策走向,把握服務質量。
牛棚很清楚,垃圾分類回收行業的商業化,需要一定政策的推動,“我們會把業務數據交付給政府主管部門,如果政府看到某個地方的玻璃垃圾很多,可能就會考慮引進玻璃終端處置和交易的企業。”
背靠支付寶,易代扔已有用戶量近100萬,合作的城市近30個,預計到2019年年底,其全國合作企業將超過200家。牛棚希望,易代扔能逐步覆蓋住建部要求推行垃圾分類的46個國內重點城市。上海,是易代扔滲透率最高的城市,已經覆蓋超1萬個小區/社區,合作企業達10家。
易代扔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從回收公司抽取傭金,這一模式僅適用于家電數碼等利潤較高的回收物,現有的垃圾回收體量還不足以覆蓋成本。基于已有的垃圾分類技術,團隊也對外供技術外包的服務。但是,受單一盈利模式限制,成立至今,易代扔已經虧損500多萬元。
在牛棚看來,中國的垃圾分類行業處于初級階段,甚至還未形成一個真正的市場,多數企業依賴于政府的投入和補貼來購買第三方服務,行業與風口相距甚遠。
一趟完整的垃圾“旅程”,需要經歷“家庭——回收站——中間商——處理工廠”的冗長鏈條。鏈條最前端的垃圾回收和分類業務,門檻低,從業者眾,尚未出現一家大企業。而后端的垃圾處理,已出現眾多成熟規范的大玩家。風已經來了,它們能否迎風起舞,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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