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產業還是要環境? 彭州石化項目爭議之后
曾經備受關注和爭議的四川石化項目建設正在進入最后的沖刺階段。近日，《中國企業報》記者在位于成都彭州市隆豐鎮與軍樂鎮之間的四川石化基地看到，高聳入云的煙囪群、管道縱橫的大型化工裝置、排列整齊的高大鋼結構建筑，已經基本就緒；帶著安全帽、拿著圖紙指指點點的施工人員，身著工作服、騎著自行車來來往往的公司員工，一派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正顯示出這個西南地區首個千萬噸級煉油項目項目即將大功告成。
據消息人士透露：原定2013年建成的四川石化項目，將于今年年底提前投產。
中石油旗下的四川石化項目因地處彭州而被稱為“彭州石化”，主要由80萬噸/年乙烯、1000萬噸/年煉油“煉化一體化”工程組成。根據規劃，石化基地建設的總投資約為762億元，是目前國內一次性單體投資最大的煉化一體化項目。建成后，預計可實現年銷售收入約744億元，利稅約152.4億元，無疑將對四川經濟產生巨大的影響。
然而，出于對環境污染的擔憂，彭州石化曾受到公眾的廣泛質疑。2008年5月初，成都市民甚至學習廈門市民抵制海滄PX項目的做法，聚集在成都錦江河畔的望江路上“散步”，以表達對彭州石化項目的強烈不滿。
不過，與廈門海搶PX項目這個“廈門有史以來最大工業項目”在市民集體抵制下最終被迫遷址所不同的是，雖然遭到成都市民的質疑和抵制，甚至經受了“5.12汶川特大地震”的沖擊和考驗，彭州石化項目卻頑強地生存下來，并到了即將化繭成蝶這一天！
彭州石化建成投產后，將為四川帶來什么？
一波三折的建設之路
彭州石化的建設之路不可謂不漫長、不坎坷。
“當然高興啦，從1988年到2005年，我們爭取了17年才終于爭取到這個項目。”面對本報記者的采訪，彭州石化項目管委會經濟運行部部長溫學才毫不掩飾他的喜悅之情。
據了解，為了改變長期受原油資源制約的落后狀況，1988年，四川省委、省政府作出了新疆原油入川，建設四川煉油廠的重大決策，并著手進行調研和開展項目的前期工作。
1993年，彭州市已經初步被確定為中石油四川石化基地，但卻“由于種種原因”，一直被擱置。
1999年，國家再次決定將在西部地區布點建設大型乙烯項目，四川省再次看到希望。
2005年底，四川80萬噸/年乙烯項目獲得國家發改委核準，但煉油項目懸而未決。
2006年，乙烯工程項目在彭州奠基，但由于中石油要求將乙烯和和煉油項目必須一起建，而煉油項目遲遲未被核批，使得建設一度停止。
2007年3月8日，中石油總經理蔣潔敏和四川省長蔣巨峰簽訂協議共同建設煉化一體的彭州石化項目。根據協議，項目總投資380億元，中石油持股75%，四川省持股25%，占地4平方公里，預計2010年底建成投產，屆時預計可實現年均銷售545億元，利稅100億元。
2008年上半年，彭州石化1000萬噸/年煉油項目終獲核準。
然而，消息一經傳出，生態環境安全立即成為眾多市民廣泛擔憂的問題。很多人認為：彭州距離成都僅40公里、地處成都市的上風上水、且以蔬菜和旅游著稱，根本不適合在這里建大型化工項目。其次，彭州瀕臨的沱江已是四川水污染最嚴重的河流，多數支流都已是劣Ⅴ類水，干流在枯水期也以Ⅳ類和劣Ⅴ類水為主，環境容量已達飽和。就連《四川石化基地控制性詳細規劃》中也提到：“石化基地位于彭州市區的上風上水方向，石化工業屬于重污染型工業，生產過程中將產生大量的廢水、廢氣和固體廢棄物，如不加妥善控制與處理，易導致環境污染。”
正當成都市民對彭州石化的質疑逐漸升溫的時候，“5.12”汶川特大地震爆發了。與汶川、都江堰等同處龍門山斷裂帶的彭州成為“極重災區”之一。
地震也促使中石油和國家有關部門重新審視彭州石化選址的安全問題。有媒體公開報道，震后第三天，中石油總裁蔣潔敏即表示：“我們已經成立專家小組勘測地震對彭州煉油廠工程項目的直接影響。如果勘測結果表明不可抗力的威脅依然存在，我們將放棄該項目。”
此后，國家發改委委托中國地震局對該項目廠址地震安全性展開了復核工作。評估結論認為：項目建設場址區沒有斷裂通過，不存在地震地表破裂危險，在適當提高抗震設防等級的情況下，可以開展項目建設。
同時，按照國家環保部要求，環評機構對四川石化項目又開展了環境風險防范措施抗震性復核工作。國家環保部審查批復為：在滿足新的抗震設防要求，并適當提高重點單元及設施抗震等級的條件下，項目環境風險防范和環境保護措施可以滿足環保要求。
根據國家地震和環保部門的復核結論，國家發改委批準四川石化項目在彭州場址恢復建設，2011年元旦前后，彭州石化項目工程迅速復工。
填補“四川無油”空白，經濟社會效益明顯
一份由成都市規劃設計研究院參與編制的《四川石化基地控制性詳細規劃》這樣描述其規劃背景：“長期以來，四川及周邊地區（甘肅和新疆除外）受原油資源制約，以石油為主體的有機化學工業發展極為落后。在工業發達國家有機化學品在化工產業的比重約為60%以上，我國為30%左右，四川僅為4.4%，其周邊地區（如云南、陜西等）更低，甚至為空白。”
據了解，目前川渝滇黔四省區每年成品油消費量在1300萬—1700萬噸，全部依靠中石化旗下的西南成品油管道和中石油旗下的蘭成渝成品油管道從華南和西北調入。長途運輸不但增加了運輸成本、耗費了大量儲運設施，更抑制了當地經濟發展。
一旦彭州石化項目投產，將填補“四川無油”的空白，于整個西南地區都具有重大的戰略意義。西南成品油市場格局將發生重大變化，彭州石化將成為川渝兩省及周邊省區重要的成品油供應基地。根據重慶“十一五”規劃，到2015年僅重慶轄區內成品油消費量就將達到500萬噸/年。相比之下，四川等省區的消費量無疑比重慶多得多。
此外，彭州石化項目投產后，每年預計能生產360萬噸歐Ⅳ標準柴油和200萬噸歐Ⅲ以上標準汽油，這將對四川、尤其是成都的環保事業做出巨大貢獻。
據成都媒體報道，彭州石化項目投產后取代目前市場上銷售的歐Ⅱ汽油，預計將減少約88.7萬輛機動車的尾氣排放量，“將有力促進本地空氣污染治理”。
彭州石化項目對當地GDP的貢獻更是不容忽視。記者從彭州工業開發區于2008年4月簽發的一份文件中看到：“乙烯和煉油兩個項目預計總投資近400億元。乙烯項目一期總投資218億元，建成投產后年均銷售收入136億元，年均稅后利潤23億元，拉動四川省GDP增長1%。”這還僅僅是乙烯項目一期，整個彭州石化項目建成投產后，對四川省GDP的拉動可想而知。
憑借石化、家紡等產業優勢，彭州市對自己新一輪的發展也充滿信心。彭州市委書記韓軼表示：在成都市正在實施的“產業倍增”戰略中，彭州要成為重要支撐。他說，2011年彭州的GDP為190億元，到2015年可望上升到500億元。
污染問題仍是公眾關注焦點
記者從國家發改委彭州石化項目的批復中看到，彭州項目每噸乙烯能耗為558kg標油，而目前國內最先進的裝置為596kg標油，平均則為750kg標油。由于綜合能耗最低，該項目可以保證排放物也是最低的。另據介紹，彭州石化結構設計上是“煉化一體化”，形成短流程、低風險的結構組成優勢；技術和裝備方面也處于全國領先水平，環保效益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
國內化工知名專家、中國成達工程原副總工程師陳文龍在公開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說：“這是我見過的技術最好、設備最精良的石化項目。”他以專家身份讓公眾放心，說彭州石化項目不會有大家擔心的污染問題。
中石化二建二公司是彭州石化項目的建設公司之一，劉凱在工地上巡視，他所在部門主要負責彭州石化廠際外部管道的鋪設。劉凱告訴記者，這些管道全長約1400米，主要是運輸廢氣、廢水、消防用水，以及處理廢水用的氧氣等。在管道運行前，工作人員會對管道進行水壓試驗，一般情況下管道承壓5公斤壓力，但試驗須達到10至20公斤壓力才算合格，此外，管道的壽命一般超過60年，并且每天有專人檢查，每年會進行檢修，因此管道管體一般不會發生泄漏。相反，有問題的通常是閥門，閥門的壽命比管體壽命短，一般在15至20年，且有可能出現閥門未關的意外狀況。為盡量消除安全隱患的發生，每段管道都設有消防設備。但如果不幸有廢氣、廢油泄露，只有附近無明火，也就沒有危險。
劉凱還告訴記者，“石油經催化、裂化變為汽油、柴油、天然氣，廢料再加工成瀝青、焦炭，然后再加工為可燃氣體以及不可燃的廢氣和廢水。廢水經過污水處理廠處理、凈化之后再排出。但燃燒硫黃之類產生的廢氣暫無處理方法，多通過煙囪直接排出。”
劉凱已經從事石化建設5、6年了，他還說：“彭州的土質屬于孔隙度、滲透率較高的沙質土壤，跟其他地方那些黏土層不一樣，石油如果滲漏，可能會滲透至方圓十幾公里范圍內，十幾公里外的人吃水都可能吃出油來。”為防止滲漏，基地專門建立了防水防油系統，或將廢油排放至廢水池，再進行分解、回收等處理。
“彭州石化是集煉油、化工、發電等一體化的大型項目，不同于以往單一型的煉油廠，現代化石油化工項目多趨向于一體化，各方面設備也是非常先進的。”劉凱說。不過他又說，“其實讓我就不愿意住在這里，畢竟是大型煉油、化工企業，要做到沒有污染是不可能的。”
懷孕已有七個多月的張女士是彭州市區人。她對記者說，彭州市近幾年大力發展工業，環境受到了一定的污染，她所居住的小區，每天早上起來就能聞到藥水味道。空氣質量太差，不利于身體健康，特別是不利于胎兒的健康。因此，每個周末，她都要去環境較好的地方呼吸新鮮空氣，上周末剛去了蜀南竹海。
她對石化項目落戶彭州有看法：“政府看重經濟發展，而我認為環境更重要。”
張女士也承認，有關彭州石化的信息很多都是聽說的，官方公布的太少，不知道投產后究竟會怎樣。她聽說政府要大范圍植樹造林，“不曉得能不能解決環境污染問題？”
《中國企業報》記者欲采訪彭州市有關部門，了解公眾關心的彭州石化的相關情況。不料彭州市委宣傳部一位女士請示領導后回復稱：“這個問題比較敏感，不便采訪。”而彭州石化產業功能區管委會也婉拒了記者的采訪。
接受意見，下游產業遷址眉山
按照最初的規劃，中石油在彭州市隆豐鎮、軍樂鎮建設占地面積15.3平方公里的大型石化基地，其中2005—2010年新建80萬噸/年乙烯裝置，2010—2015年建成1000萬噸/年煉油裝置，2015—2020年主要發展石化下游產業。
2011年4月22日，“2010商界領袖成都論壇”舉行，中共成都市委副書記唐川平在論壇上透露，彭州石化的下游項目將落戶眉山。
他說，考慮到情況的變化，四川省委和省政府對石化項目進行了重新審視，在全省范圍內考慮產業布局，決定只在彭州保留核心的煉化一體化項目，即年產80萬噸乙烯和1000萬噸煉油的項目，下游產業全部放到眉山市。唐川平還說，彭州石化項目將采用最優化的產品方案，采用當今最先進的工藝和設備，采取最嚴格的環保審批和措施，以實現“最少的排放”。
2011年10月底，成都、眉山兩市合作共建成眉石化園區簽約儀式舉行。總投資117億元的彭州石化下游項目落戶在四川省首個跨區域合作的工業集中區———成眉工業集中發展區，當年預計投入40億元。
成眉工業集中發展區地處成都市新津縣和眉山市彭山縣結合部，在成都主城區的西南方向。園區選址眉山市彭山縣謝家鎮，規劃占地10平方公里，距成都市50余公里。據了解，園區將主要利用中石油配置的年16億方天然氣資源和四川彭州石化基地提供的鄰二甲苯和苯等石化原料發展天然氣和石油化工產業，預計到2014年，實現工業銷售收入520億元以上。
此前有專家向政府提出建議：如果彭州石化一定要上，最后的選擇就是把下游產品搬走。
“總算是接受了意見，做出了讓步。”長期關注彭州石化項目的四川大學建筑與環境學院教授艾南山說。
那么除了巨大的經濟效益外，下游產業又將給眉山帶來什么？產業和環境如何才能找到平衡點將效益最大化，魚和熊掌應如何兼得？這或許是更值得深思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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