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傾倒近10年未被發現,天價環境修復費誰買單?
圖為非法傾倒在廣州市花都區與佛山市交界處的“垃圾山”。當事人為了逃避監管,倒一層垃圾,再覆蓋一層黃土。從遠處看,“垃圾山”與周圍山體融為一體(8月20日攝)周穎攝
◇從遠處看,“垃圾山”與周圍山體融為一體,部分山頭樹木已長在垃圾與泥土的混合物里,刺鼻的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環保企業成了環境污染的罪魁禍首,非法傾倒近10年未被發現
◇不法企業盲目追求短期利益,賺了小錢,但修復生態環境的代價卻十分慘痛
近十年非法傾倒固體廢物垃圾24萬余噸,被判支付生態環境修復費等各項費用1.3億余元……近日,廣州一起“天價”環境公益訴訟案引發關注。
城市交界,非法傾倒固廢垃圾現象易發多發。記者調查發現,“垃圾山”形成的背后,既有不法企業將源源不斷的垃圾回收視為商機,非法處理一埋了之,手段手法更加隱蔽等原因;同時,也暴露出有關部門的監管空白點。
目前,我國很多城市面臨垃圾圍城、垃圾污染的困局。破解這一窘境,既要補上生活垃圾處理終端設施短板,更要全面提升城市治理水平。
24.78萬噸的垃圾山
日前,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一起環境公益訴訟案作出一審宣判,判令非法傾倒固廢垃圾的廣州衛潔垃圾廠支付生態環境修復費用、服務功能損失費用、鑒定費及其他費用共計1.3億余元。涉案金額創廣州法院環境民事公益訴訟之最。
法院審理查明,自2007年起,廣州衛潔垃圾廠及其實際投資人李永強,違反相關法律法規要求,組織工人將未經處理的垃圾、垃圾焚燒后產生的爐渣堆放在后山,直至2016年8月被廣州市花都區原環保局責令停業。至案發為止,衛潔垃圾廠已傾倒垃圾約40萬立方米、24.78萬噸。
8月中旬,記者實地走訪時發現,傾倒區域位于廣州市花都區與佛山市交界處,遠離村落、位置隱蔽,藏在廣州衛潔垃圾廠廠后的茂密森林里。
記者看到,由于非法傾倒近十年,大量的生活垃圾堆積成一座座小山。現場工作人員說,為了逃避監管,當事人倒一層垃圾后,再覆蓋一層黃土。從遠處看,“垃圾山”與周圍山體融為一體,很難分辨。日積月累,有的山頭樹木已長在垃圾與泥土的混合物里,空氣中彌漫著刺鼻臭味。
看不見的地下水污染和土壤污染,是更為嚴重的后遺癥。生態環境部華南環境科學研究所出具的《鑒定評估報告》顯示:受污染地面約3.88萬平方米。傾倒的垃圾滲透到地下水和周圍土壤中,造成植被破壞、地下水和土壤污染,受損的生態環境短期內難以自然恢復。
“到了雨季,雨水混合垃圾形成滲濾液,對地下水水質和土壤都有污染,水體的化學需氧量、氨氮都會超標。”廣東省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環保所副所長蘇昭忠說。
為處理“垃圾山”,2019年9月,花都區政府成立衛潔垃圾廠非正規垃圾堆放點整治工作小組,對需清理的垃圾分類運輸、分類處理,建設滲濾液處置設備,對污水進行無害化處理。按目標要求,今年11月底前完成生態復綠,12月底前完成整治工作并通過驗收。
今年5月,傾倒有害物質污染環境并造成特別嚴重后果的李永強,被廣州市花都區人民法院以污染環境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
長期非法傾倒為何沒被發現
作為負責垃圾綜合處理的環保企業,廣州衛潔垃圾廠為何成了環境污染的罪魁禍首?非法傾倒近10年,為何沒被發現?
記者調查發現,一是,該企業雖有正規手續,但超能力范圍接收垃圾,暴露出監管空白點。
廣州市生態環境局花都區分局大隊長梁漢超說,環境監管人員曾多次進行現場檢查,重點查驗企業資質及環保設施是否正常運行,“這家企業有正規環保手續,且配備了污染物治理設施。”
但是,該企業超能力范圍接收垃圾且非法傾倒,成了監管空白地帶。李永強供述,該廠每天處理垃圾約300噸,實際接收的垃圾更多。“有時機器故障或天氣不好,不能及時處理完垃圾,就把垃圾堆上后山。”
二是,源源不斷的垃圾成了不法企業眼中的商機。
辦案人員稱,企業每回收一車垃圾,能收入七八百元,多時一天滿載20車。通過正規渠道對垃圾進行無害化處理的成本較高,企業正常開爐、開環保設備、處理垃圾廢渣,都需要花錢。而非法處理一埋了之,幾乎不需成本,讓企業產生違法沖動。
衛潔垃圾廠經理何某標供述,從他第一天上班時,廠里已形成一套流程,每天會將約五六十噸的篩下物堆放到后山。該廠其他員工也證實:“這樣不用讓垃圾積壓廠內,可減輕工作量。”
三是,非法傾倒固廢手法隱蔽。
廣州市生態環境局花都區分局副大隊長查純林說,廠區位置背靠山林,周圍村落稀少,加之平時垃圾運輸車往來頻繁,不易引起監管者警惕。監管者有次遠遠看到運輸車沒有停在廠區,而是繼續開往山上,這才引起注意。
四是,對環境監管負有屬地責任的鎮村失守。
廣州衛潔垃圾廠所在地為花都區炭步鎮,該鎮對環境監管失守。2017年10月、2018年12月,廣州市花都區人民法院分別對炭步鎮三聯村村委會主任謝某儀涉嫌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行為、炭步鎮環保辦主任湯某業涉嫌受賄行為作出刑事判決。
補上垃圾處理短板
“天價”環境修復費用究竟該由誰出?按照法律規定,生態環境保護“誰破壞、誰修復”。記者調查發現,這在實際執行中卻遭遇難題。
廣州中院作出民事裁定,凍結、查封、扣押被告衛潔垃圾廠、李永強名下的價值5000萬元的銀行存款、房產、汽車及其他財產。衛潔垃圾廠、李永強先行支付生態環境修復費用,該費用數額以其名下財產為限。但這部分費用對于超1億元的生態環境修復費用,仍顯不足。
目前衛潔垃圾廠的垃圾清運、環境整治費用,實際上由當地政府先行墊付買單,給當地財政增加負擔。
不法企業破壞生態環境,賺了小錢,但造成了巨大的環境代價。受訪業內人士認為,此案也讓垃圾圍城問題再次受到關注,凸顯出加強垃圾處理事前監管、及時查處的重要性。
一方面,有關部門亟須加大排查整治力度,消除監管空白點。
廣州市花都區有關負責人說,將加強偏遠地區環境污染行為巡查,嚴格現行垃圾處理廠監管,從原料進購、物料消耗、設備運行等全鏈條發力。
另一方面,應全面提升生活垃圾處理能力,將垃圾分類收集、分類運輸、分類處理全流程管理好。
2018年,中央第五環保督察組針對廣東省固體廢物污染環境問題開展專項督察時通報稱,廣東焚燒類、填埋類危險廢物處置能力缺口分別高達15萬噸/年和10萬噸/年。大量生活垃圾跨界傾倒,2015年以來,廣東省非法跨界傾倒生活垃圾案件100多起,傾倒垃圾數十萬噸。
花都區生態環境、城管等多個部門坦言,過去,人口經濟發展速度、生活垃圾產生量與區域垃圾實際處理能力嚴重不匹配。目前,花都區每天垃圾產生量約2100噸,近幾年剛剛補上生活垃圾處理終端設施短板。
花都區城市管理和綜合執法局副局長羅劍武介紹,2018年,廣州市第五資源熱力電廠一期在花都點火投產,擁有約2250噸生活垃圾日處理能力,在2022年底將再增加約3000噸日處理能力。屆時,5000多噸日處理能力不僅能滿足區內生活垃圾處理需求,還將為廣州市其他區處理一部分生活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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